别上当、莫胡言

石頭河


有个流传很久的说法:美国人比较单纯、直白,不像中国人那么多花花肠子。其实接触多了就会发现人家那心眼动起来,那叫专业,需要咱仰望。话说有家美国公司是一人一间办公室,以前是木头门,门一关看不到里面,不利于监管,打算换成敞开式的格挡。眼见不能再躲里边聊天了,聪明的员工们特为公司着想地提出自己的意见:关上门打业务电话才能保护客户隐私。话事人立马就没辙了,只好放弃格挡设计。可人毕竟是老总、高管,智商杠杠的,想出一个绝招,把木头门换成一览无遗的透明玻璃门,美其名曰:采光好、节省能源,以保护地球——人类共同的妈。高明吧。

我们生活在斯文的社会,自然也要学着衣冠楚楚。不过,有些看似冠冕堂皇的论调却不一定堂堂正正,先进国家的高级文明人做些深文曲折的手脚暗度陈仓,手段可谓遥遥领先,令高科技的领先都黯然失色。

殖民、殖民主义、殖民地半殖民地,曾几何时,这些词汇代表着洋枪洋炮洋毒品,给广大的第三世界国家带来杀戮、苦难和屈辱,画面中尽是皮包骨头、衣衫褴褛、饿死街头。不知不觉间,高智商的文明人话术一转,开始出现“新殖民主义”一类的词,于是顺理成章地,以前带有血腥意味的定义也就被改良,换上体面的衣裳,如今维基上的“殖民”指“一种大规模的人口流动,其中移民与其迁移前的(或其祖先的)祖国保持密切联系,并借助这种联系获取高于地区内其他居民的特权。殖民发生在殖民主义结构的保护下时,称为定居殖民主义。 该过程中,定居者通常会剥夺原住民的财产,或建立系统性地使原住民处于不利地位的法律和其他社会结构。”

乖乖,屠城掠地的残酷行径就这样被轻描淡写了?而且,还把别人省际间的移民跟自己跑别人地盘上跨国殖民等同起来?一石两鸟呀,果然高妙!不止“殖民”,还给“种族灭绝”赋予了令人奇怪的新含义,把别人的正常社会发展等同于印第安人的大规模灭绝。难道因自己历史上有过罪恶,就能以己度人地指称别国的原住民也龟缩在土地不易耕作的保留地、被关在惨绝人寰的集中营、儿童被强迫转移到造成大规模不正常死亡的寄宿学校?然后一大群拥有硕士、博士学历的高级知识分子们就接受了这个说法?联合囯也通过了这个说法?洗脑太容易!用粗糙的话来说就是:你上当受骗了!

可人世间就这么奇特,被衣着光鲜、举止得体的高等文明人洗脑,洗得如熏芳香、如饮甘醇。学做文明人的文化人怀着跳进海水漂白肤色的决心,在文化山上口吐洋文地研讨新精神,又是查阅又是检索的,狠下功夫,排出一摞一摞的学术论文,于是乎,关于移民即殖民、文化补习即集中营、学生宿舍即寄宿灭绝的论述便由文化人传给了徒弟们,徒弟又传给了他们的徒弟,徒子徒孙无穷尽也,新定义就从文化山的学术研讨扩散成媒体、网络、高等学府的共识,甚至庙堂之上都响着他们洪亮的声音。诡异的是,美国人民在政治正确的大环境下已经开始避免使用“殖民”这一词,拼命撇清自己,可说中文的却越来越多地接受了新殖民的说法,被人带着节奏抹黑自己。理论推广硕果累累啊。但文化人没料到的是,晒得黝黑的下等人没空上网,也没心思看长篇大论,在田地中、熔炉旁流汗滚打的他们只记得爷爷奶奶说过那些文明人是强盗,所以新“共识”传不到那个圈里。尽管下等人占人口比例大,追求民主自由平等的文化人并不在意:那些都是空气,直接无视好了,民主自由平等本就是雅典贵族的话题,是文化人圈里的游戏,与贱民何干,面见文明人的是自己,只要将那些论文毕恭毕敬地呈交上去就能跻身文明人。括弧:其实只能跻身做尾巴,无妨,那是文明人的尾巴!

“殖民”旧定义中的血腥场面一直令文化人替文明人友邦惊诧,漂白后的新定义中“一种大规模的人口流动,其中移民与其迁移前的(或其祖先的)祖国保持密切联系……”让他们舒了口气,文明人自然是文明的,还似乎找到了能让那些没学会唐哉皇哉的低等人出丑的依据。俗话说关心则乱,他们太急于帮文明人鞭叱落后的低等人了,以至于没想明白因果条件。汉朝、唐朝、清朝是有过领土扩张,可那是因为有游牧民族骚扰在先,是被动(“被动”应该说三遍)地采用武力,以达到长治久安。而文明人发现新大陆,在本质上则如当年的游牧民族四处乱窜,发现了一块水草丰美的宝地,像凶奴人一样抢占印第安人的土地,实行的是主动掠夺,只不过这些白皮肤的凶奴人手中有先进的火枪、顶着“文明人”的头衔。再说,汉、唐从来就没有过针对印第安人那样的灭绝,朝廷在西域的统治足够宽松、仁义,带去的是成熟的农业、先进的技术,安排汉人与当地居民共同生活,并允许有文字的部族实行双语。有容乃大,泱泱我中华文明!清朝在征服信佛的准噶尔蒙古大军时有过大面积屠戮,而愿意降服的穆斯林蒙古人被归为回部(当时乾隆有意扶持回部),从此察合台语渐渐衰败,以至于用大量察合台语编成的《十二木卡姆》到一九五几年的时候没几个人能懂。是周恩来派到新疆的音乐家们召集各地的语言学家、找寻当地仍懂些察合台语的诗人、学者,一句一句地把歌词听录、翻译、整理成现世人能听懂的维吾尔语,将这一珍贵的文化遗产按不同区域分为不同版本地保存下来,让各地的维吾尔人在自己的家园里尽情歌唱。仅凭这一项,哪点符合殖民的定义?哪个国家有这样的种族、文化灭绝?

话术的翻转能让事实显出不同的真相,邪恶与仁慈就被交织在同一个平面上,黑的变浅、白的变污。别上当。

说到种族灭绝,有一点需要我们仔细想一想。西方的科技固然令人敬仰,不过这不代表他们的文化高人一等。华夏祖先创造的人文遗产立于世界之颠,我们后来捧着金饭碗落后是因为人性中的苟且偷安、妄自尊大又妄自菲薄等等负面能量越积越多。负能量哪个种族都有,故意放大我们的,把原本耀眼夺目的文明贬得一文不值,那是精心设计的精神摧毁、信仰凌虐、文化灭绝,按联合国定义,属于种族灭绝,可以提请联合国人权组织立案。

新疆是由国军和平交到共军手中的,那块土地即便从大清时算起也早已属于中国的地盘,所以根本就谈不上新中国进行殖民,更别说种族灭绝了。和平交接后,王震命令:“不与民争利。水,自己找;地,自己开;树,自己种。”从此,千千万万个忙碌的身影远离可居住的耕地,一头扎入没有人烟的荒漠,与民无争,经过没日没夜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南北疆的沙漠周边、戈壁荒滩出现了断断续续的新绿洲,过程却令人潸然。座落于石河子的新疆兵团军垦博物馆里有一幅场景,名为《一双眼》:昏暗的光线中一群拄拐仗的盲人跟着最前面睁大双眼领路的年青人在坑凹不平的沙土路上踉跄行进。他们是在走夜路,天黑收工回家的路上。当时他们平均每天开荒12个小时以上,劳动强度大、缺少蔬菜,营养严重不足,很多人得了夜盲症,可他们还要继续争分夺秒地改造荒滩。少得可怜的蔬菜分散到每个人碗里起不到什么作用,于是他们把自己菜汤里的那几片叶子挑出来,集中给各自班里最年轻、视力最好的那个人,让他的眼睛保持明亮,以保证黑夜里能带着大伙找到回家的路。几十年后,他们开垦出的良田农作物单产位居全国第一,不但长满了粮食、棉花,也长满了西红柿、辣椒、胡萝卜,富含维生素A的胡萝卜汁畅销天山南北,滋润着两千万百姓的眼睛。他们心明眼亮。

新中国成立之初,从三五九旅发展起来的王震部队开始全方面建设边疆。他们住在地上挖出的地窝子里,简陋得连他们自己都看不过去,可实在没有更多的时间、精力,于是他们选定一处,把它多打扮了一番,让它看起来还不错,拿它当公用婚房,供新郎新娘暂时用一下。他们没有伸手问国家要钱的传统,想出的原始资金积累办法是:一年一套的军装改成两年一套,上衣改为两个口袋,衣领、帽檐也非开荒种地所必需。他们就穿着这种最省料、最简约的服装,手拉肩扛地犂地、耕作,手、肩磨烂是家常便饭,衣服磨损得也快,在补丁上面摞补丁,一件棉衣能有一百、两百块补丁,省出来的钱建起一大批工厂,包括棉纺厂、钢铁厂、拖拉机厂、煤矿、发电厂等等,光是第一批就有100 多个大中型企业。后来,兵团把这些企业中实力最雄厚的上百家无偿移交给地方,让它们成为自治区开启工业化的支柱产业,做到了与地方共同繁荣,可谓顾全大局、为民尽力。再后来,那些归为地方的企业大部分都被败家子们以改革的名义变现成房地产。

兵团人是鲁迅先生笔下跟着禹走遍山川、脚底起厚茧的那群人,乞丐似的大汉们“面目黧黑,衣服奇旧”,平时在人前“不动,不言,不笑,像铁铸的一样”。就是如此模样的一群人,八十年代中期到九十年代,他们中的大多数仍吃糠咽菜的时候,又勒紧裤腰带,很有洞见地拨出款项,资助沿天山一带的民间文学釆集、民间艺术传承,抢救了一批濒临消亡的民间文化遗产。这需要何等的视野。

那些激情澎湃、不乏遍体鳞伤的往事已经久远了,如同发黄的书页淹没在旧纸堆里,所幸仍在被人纪念。有人担心、妄猜兵团与民争利,那是因为没见过为让一方水土富饶起来,在这一理想、信念支撑下埋头苦干的人、拼命硬干的人。现在的兵团是全国现代化农业的典范,为全疆各地各族群众提供无偿技术培训。新疆的脱贫工作除了来自各省的援疆人员,本地抚贫人员中有一半是他们的身影,他们从进疆的那一刻起就以保障边疆人民生活安定、富裕为己任。

兵团人是山,顶着天、迎着风霜,我们在山脚避风避雨,他们的身上被风沙刮出沟痕。为众人抱薪者,不可冻之于冰雪;为苍生造福者,不可陷之以谗言。如果做不到,也请慎言,莫胡言。


2024年3月7日

位于石河子的新疆兵团军垦博物馆再现开荒时的历史:面对夜盲症的威胁,把稀少的蔬菜留给最年轻的人,让他眼睛明亮。http://www.huyangnet.cn/content/2022-09/07/content_1667084.html


上世纪50年代军垦战士穿过的有296块补丁的军大衣。E:\新疆材料\兵团\补丁大衣https://www.ts.cn/xwzx/whxw/202311/t20231110_17228252.shtml


兵团现代化农业:北斗星导航耕种棉花http://www.beidou.gov.cn/yw/xydt/202204/t20220425_23933.html

“殖民”的漂白新定义(维基)https://zh.wikipedia.org/zh-hans/%E6%AE%96%E6%B0%91#:~:text=%E6%AE%96%E6%B0%91%EF%BC%8C%E4%B9%9F%E7%A7%B0%E6%AE%96%E6%B0%91%E5%8C%96,%E6%B3%95%E5%BE%8B%E5%92%8C%E5%85%B6%E4%BB%96%E7%A4%BE%E4%BC%9A%E7%BB%93%E6%9E%84%E3%80%82

“种族灭绝”定义

https://zh.wikipedia.org/zh-hans/%E7%A7%8D%E6%97%8F%E7%81%AD%E7%BB%9D#:~:text=%E7%A7%8D%E6%97%8F%E7%81%AD%E7%BB%9D%EF%BC%88%E8%8B%B1%E8%AF%AD%EF%BC%9Agenocide%EF%BC%89,%E9%87%91%E5%9C%A81944%E5%B9%B4%E6%8F%90%E5%87%BA%E3%80%82

东部,请等一等西部的脚步

石頭河


请注意,这里的东部不包括东三省与福建,但是包括台湾。西部嘛,不是我偏心眼,主要指新疆老大难。也不针对东西南北中已经看明了纷繁世事的人们。为啥这样说?允我沏好一壶暗香飘逸的和田药茶,放有豆蔻、姜黄、肉桂、干姜、玫瑰、丁香等上好药材,按西域古老配方配制,有保健效果,敬请慢慢品,听我一一道来。

1979年有位老人在南海边画完那个圈,几乎一夜间,深圳特区风风火火地建成了,摸着石头过河的速度够迅猛,很快广东全省试点。之后东部地区,也就是不算那几个省的东部地区,尤其以长江三角洲为龙头火速跟上,山东也不示弱,接着带动起中部省份。近几年,按照国家定好的发展步骤正加紧西部开发,主要是陕西与四川。这个过程如轰然拉开的大幕,看得人瞠目缭乱、惊疑参半。当初邓总说“中央没有钱,你们自己去搞,杀出一条血路来”,此番令下,从政府到民间,受命的人们居然勇往直前、轰轰烈烈地搞成了,财富积累神速,眼瞅着街道、高楼日新月异,顾不得路上洒下多少血和汗。改革开放后的建设狂魔就这样闯进世人眼中。

闯得快、闯得猛,刚出生的小牛犊立马就呈猛虎下山之势,自会招人忌惮、压制。正当东部鼓足干劲闷头狂奔的时候,没有任何防备之下,远在亚欧大陆最深处、常年默默无闻的新疆(当然也有西藏),被善长做考察记录的西方文明世界翻到了桌面上。其实人家已经在那里神不知鬼不觉地经营了很多年,偏偏有人“好读书,不求甚解;爱讲话,不得要领”,缺根筋似地出钱出力一边自宫一边给人做着嫁衣裳。恨得人牙根痒。他的后继者们依旧书上读来不觉浅、良民被杀半睁眼。他们知道新疆还很穷、还很落后,那原是计划中的,除了不得要领地温柔维稳,他们希望新疆忍一忍、等一等。

我们就忍了三十年、等了三十年。从1984年“对少数民族的犯罪分子要坚持’少捕少杀’,在处理上要尽量从宽”的政策出台起,面对不法分子我们只得乖乖地做忍者神乌龟。九十年代,高工资高补贴的收入地位一落千丈,物价却见涨,我们更加度日艰难。相当一部分南疆的农民家里揭不开锅,不堪其忧之下,开始每天把孩子送到清真寺领补助,换回一口饭吃,代价是娃不再上学读书,只读古兰经。没多久这些青少年就被洗了脑,成为暴恐的主力。2005年,天真的人们听信花言巧语,做了一个决定,之后东部的经济再次腾飞,但新疆却为此又持续付出成千上万人的伤、亡,始终不见政府有什么公正的举措。人们出离愤怒了。2014年再一次惨案后总算出现转机,该惩治的依法惩治、该教育的公款培训,至2017年下半年全疆安全。国家给少数民族聚居的地区拨款盖房、改善居住环境,召集大批援疆人员帮他们发展农业、找就业出路,让他们安居乐业。习总英明!

但是,汉族三十年来所受的不公从没有得到过补偿,直到现在新疆的汉人仍需忍气吞声,相比以前倒是好多了。不愿再受气的年轻人纷纷离开,导致如今汉族小朋友在同龄人中的比例已降到27%。英明的习总啊,可看到危机?

很多人要求民主、自由,我们更想,我们连你们已有的都没有。可我们知道现在还不能实现你们想要达到的那个层次。八十年代已经有人盲目地试过,结果新疆的汉人白白成为牺牲品。教条照搬、食洋不化的精英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得轻巧,付出的却是边疆百姓的人命。这明明是左倾冒险、激进冒进,不知怎地代表起右派,骂别人毛左,岂有此理。人家毛左是想让每个人都能吃饱、在此基础上吃好、活好,好不好!可人说得理直气壮,像得到上方宝剑一般,声音响彻互联网。三十年中死得还不够多吗?伤残人员生活难以自理很开心吗?不切实际、不着边际、不顾结局,任自我梦幻式的民主情怀自由地蔓延——是书没读懂,还是实事没做够?要不,谁主张中国照搬西式的民主、自由,谁就先去新疆,替那里的汉人挨挨刀子、挡挡炸弹?您甭怕,您没事,您有护体神功!

能不能再耐心地等一等?别忘了:是您这样的民主自由派所犯的弥天大错害得我们心惊胆战地苦熬三十年,也是因以维护民主自由为由的某网站包庇、纵容那些发起新疆恐怖活动的罪犯才建的网墙。而同一网站却宁可错杀一千,删除大量疑似危害某些特定国家的视频、言论,还戏剧性地封了川总。给自己贴上民主自由的标签就能肆意妄为,很民主、很自由、很反转、很会扼杀苗头嘛,中国好好学!

那三十年中,中国没学到精髓。除了那些正式立案的,大量犯罪行径都因宽大处理民族问题而没有一笔笔地留下确凿的证据与记录,天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没能熬到平安的那一天。而您没惊没险的,只需守着屏幕吃香喝辣满嘴跑火车地等,挺巴适呢。我这么仁慈地提议您等一等实在是闪着人性的光辉。等到什么时候?等那些被洗脑的疆独全都彻底悔改、学会做一个不再仇视异教徒的正常人;等到遵纪守法的良民不再需要随处安检、进门登记,人们忘记伤痛,不会因说到老人被割断头颅、幼儿被刺穿身躯而引发新一轮民族危机的时候。也等到十九世纪中后期席卷整个西北地区的宗教、民族大屠杀能够如实地进入历史教科书、乌鲁木齐老满城的碑文能完整地表述整个历史事件,不需要为此照顾所谓民族情绪的时候;等到上万名惨遭围剿、屠杀、活埋的红西路军将士能够被公开缅怀造成他们非人般的牺牲还因为非信徒的时候。还等到雪白的棉花不被抹黑、香甜的核桃红枣不被制裁。

这一天本可以早些到来。2019年听到教培中心被迫关闭的消息,失望啊,最高效的办法就这样前功尽弃,中国政府什么时候能硬气一点!民主自由的国家们害新疆人不知还得再受X光扫描多少年,而民间的民主自由派们唯“文明世界”马首是瞻。将来您给出医疗费?我就再提个建议:有哪些国家、个人反对以普法教育与技术培训为手段、以帮助被洗脑的浪子迷途知返为目的的教培中心,就由他们承担暴恐所造成的直接伤亡损失,及将来所波及到的一切医疗与看护费用。请把这项写进谈判条款、呈请联合国议案!

至于平等、公正和法制,咱们在同一个阵地上。我们从1984年呼吁到今天,只得到一丁点,为此高兴了许多天,尽管离你们所拥有的还差得很远。

新疆人口太少,劳动力严重不足,又缺钱,发展缓慢。跑在前面的相当一部分沿海内地人已经等不及了,早早就忙着讨论分蛋糕。可以说,从2005年起(1984年和2005年是我这辈子需要努力忘记的年份),新疆人,主要是新疆汉人,用命换得东部与中部的飞速发展。多希望你们把精力都用在经济上、科研技术上,速度再快些。羡慕你们能吃上蛋糕了,祝贺!这是你们努力的结果,拼搏过、丰收了,想解解馋,我们理解,也为你们高兴,你们的现在就是我们的明天,我们就再忍忍。可有人好整以暇地花大把精力去讨论做蛋糕、分蛋糕,争得忘乎所以,好像没别的事可干。抱歉,在全国还有海量的人连馒头都吃不饱的时候、当新疆人仍在把命搭进去的时候,你们还没有这个资格飞着唾沫星子口水战。现在可以了,感谢习总吧。其实说现在可以也是有条件的,毕竟还有几个省没有享受到改开的红利。好邻居甘肃,不好意思,似乎新疆走在了前面。估计中央原先的规划可能是继陕西、四川之后轮到甘肃,结果让疆独给闹得国家先投资新疆了,如果我在此谢他们,会不会有人断章取义?

新疆在慢慢赶上。为了更好地发挥其古丝绸之路、今一带一路的门户地位,国家正打造新疆核心区枢纽形象,利用当地特有的油气、煤炭、矿产、风电、粮食、棉花、果蔬等优势产业,构建“以新一代信息技术、先进装备制造、新能源新材料、生物产业、节能环保为主的新兴产业体系”,构筑“数字丝绸之路”,承接东部沿海地区产业转移,以形成联通亚欧大陆健全的产业链、供应链、物流链。

西域大地开始发展起来。其实新疆以前并不太差,受沙俄、苏联影响,国际贸易、金融、采矿等领域有一定的基础。甚至还有过飞机制造厂,1940年由苏联与新疆省政府联合组建,曾组装并制造过飞机,以战斗机为主,基本都用在了二战时期苏德战场。盛世才与苏联关系破裂后,苏方撤资、撤专家、撤设备,厂房就此荒弃,躺在没人烟的戈壁滩被遗忘,直至八一钢铁厂在乌鲁木齐周边寻找合适的厂址时被发现,遂改建成钢铁厂。王震曾设想让新疆成为全国最大的农业与工业大省,在这一目标下,兵团带领地方大刀阔斧地让新疆在五十年代就实现了农业机械化,工业体系也随之形成。各民族群众为这样惊人的成就感到自豪,那是峥嵘岁月。九十年代后新疆却成为最落魄的地方。

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除非受更强大的外来游牧民族控制,西域一带在历史上一直就倾向于以中土为靠山,各部族历任首领均以被中央政权认可为荣,也热切地为中原地区出力。远的不说,抗战期间,新疆百姓满腔热血地捐赠银票、黄金、马匹,甚至麦穗等财物,还发起“一县一飞机”的支援活动,先后共捐赠144架飞机,其中第一批十架“新疆号”战斗机于1938年奔赴前线,参加了武汉保卫战。发给全国的通电中写到:“新疆虽僻处边陲,抗日救国,尤为吾人之素志,枕戈待旦,誓与国人共同奋斗”。远在日军未能触及的大后方,400万新疆各族人民捐家当、捐首饰地为抗战捐赠了5000万元,捐款名列全国前茅。和田一名叫艾沙的大叔家里太穷,没啥可捐,就把儿子送上前线,当时呈报的电文中这样记录他的意愿:“愿将一十八岁之子于素甫捐送前防,以力抗战日寇,牺牲国家,以顺其愿。倘其子不忠实抗战、打倒日寇,即系不孝,如无该子,宁死不见子面”。

彼时广东海岸运输线和滇缅公路先后被阻断,国际援华货物滞留印度。1944年9月,留学归国的青年学子陆振轩组织起勘探队,开辟出一条穿越喜马拉雅山、喀喇昆仑山、昆仑山的“驮运”通道,在喀什、莎车、叶城、和田一带召集起一支庞大的驮马队,前后数百位以维吾尔为主、也包括柯尔克孜、塔吉克、汉族在内的马夫为救国家于危难之中,不计代价地跋涉、翻越高海拔生命禁区,历尽艰辛往返于雪山险谷,直至抗战胜利、其它海陆运输线恢复开通。期间,数名驮工为此献出宝贵的生命,至今长眠在喀喇昆仑山上。

 “前方保卫了后方,后方应该支援前方。”这是当时那片偏远地区各族人民朴实的想法。如今,抗战前方的后人千里之外去援疆,做着实实在在的付出。感谢!而象牙塔里的理想主义者们啊,只管念着民主自由的经,可它一执行起来就变味,带给新疆长达三十年的血泊。如果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那么天下也不该有免责的决策与谗言。

还有台湾。咱们离得有点远,不过囯军最后一任、共军第一任新疆省主席,包尔汉·沙希迪先生,曾于1947年去过台湾。另外还有被委员长保住的盛世才。和田有条台北路,台北有条迪化街,咱们有一样多的人口,但你们有钱。好心的台湾人捐款帮我们修过庙,谢谢!可也有台湾人出钱在新疆搞事。台湾有一人一票的选举,被认为是东方民主自由的典范,即便选票有贿赂、中天被撤照。请停一停,不是让你们等,是你们走得有点偏,两条人命打算怎么还?

健胃健脾的古方药茶来自远在西北边陲护卫神州的边疆,能帮助消化,请一口一口地喝,大路小路直路弯路也都一步一步地走。我们还没准备好,部分人需接着学法守法,部分人要继续疗伤。东部着急的人士,请多喝点茶,等一等西部的脚步。

2024年2月29日

捐给抗日前线的“新疆号”战斗机 https://www.sohu.com/a/743718169_121375869

 

和田台市的北路


台北市的迪化街 https://smilevivi.com/%E5%A4%A7%E7%A8%BB%E5%9F%95/

 

和田药茶


附:加快“一带一路”核心区建设

https://www.ts.cn/xwzx/xuexi/llwz/202310/t20231025_16885709.shtml

大西洋最后的泪滴

石頭河


从前,在雪山脚下空旷的草原上,有位美丽的姑娘与英俊的青年彼此相爱。他们每天一起骑马牧羊,雪山草地倾听他们的歌声,五彩山花点缀他们的帐篷,他们以为可以幸福到永远。草原上的魔王盯上了姑娘,垂涎她的美色,把她掳去关在魔宫,她拼命逃出,在恶魔的追赶下不幸坠入深潭。闻讯赶到的青年为她报了仇,守在山崖边悲痛欲绝,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似乎听到心上人在下面哭泣,就纵身跳进深不可测的潭里。他们两人的眼泪瞬间幻化为一池湖水,波浪滚滚地扩散百里,接着两只洁白的天鹅从湖底升了上来,你侬我侬地依偎在水面,相伴永远。后来这个湖被称为“赛里木湖”,湖中两个形影不离的小岛叫做“湖心情侣”。

赛里木湖在蒙古语里的意思是“山脊梁上的湖”,哈萨克语意为祝愿、平安,坐落于新疆西部边境的博尔塔拉蒙古族自治州,翻过一座山头便是伊犁哈萨克自治州大名鼎鼎的果子沟。秦汉时期,哈萨克族的一支祖先乌孙人在这一带游牧,并留有乌孙古墓群。从南宋后期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射大雕开始,元朝、明朝的几百年间,蒙古人在天山南北叱咤风云,直到遇到另一位真龙天子爱新觉罗·弘历,乾隆皇帝,最终摧枯拉朽般地惨败于满清大军。时也命也,他们在新疆的地盘从辽阔的全疆大地退缩到几个保留地,美得醉人的赛里木湖即是其中之一。

天山在山体形成过程中造就了许多断陷的盆地,赛里木湖所在的洼地就是这样诞生的,随后山上的积雪融水不断汇入,填满了盆底,形成湖泊。山体上含有矿物质的碎石被流水带到湖底,因既没有大河注入,也没有河水流出,矿物质在封闭的湖底不断沉淀,反射回来的光让湖水极为透亮,看起来以深浅不一的蓝色为主,又变幻斑斓。湖水很深,最深处可达百米,湖面海拔两千余米,面积为四百五十余平方公里,相当于71个西湖,在新疆的高山湖中海拔最高、面积最大。由于地处天山的迎风坡,大西洋的暖湿气流经过长途跋涉,所剩的一部分向东漂移到这一带遇到山体的阻拦,上升冷却、凝结成降雨,令赛里木湖成为气流能够眷顾到的最东端,享有“大西洋最后一滴眼泪”之美称。藏在高高的天外深山里,没有受过污染的湖水澄碧、纯净,透明度高达12米,在群山环抱中宛若蓝宝石般晶莹湛蓝,古称“净海”。

蓝色本身代表忧郁、伤感,凄美的传说与大西洋的海风似乎也给湖水增添了清冷的色调。不知是不是受其影响,面对赛里木湖,我莫名忧伤。那是几年前。其实当时很热闹,一大家人欢声笑语,在湖边捡起石子打水漂,石子在水面上弹跳着,听话地滚动出串串涟漪,心也随之荡漾。落入湖中的石子被水浸润后,也变得跟原先就在水底的砾石那样五颜六色,像一大堆彩色碎玻璃,历历可数。湖水太清澈了,令人怜惜,掬起一捧尝了尝,冰冰凉,稍微有点咸,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泪水。不是晴天,海风吹来层层浮云布满了天空,却没有雨滴,遗憾中也加重了怅然。远处的草地上有马儿吃草,白色的毡房像飘落在草原上的云朵,长长的木栈道一直伸向天边,那里有雪山、有云杉,满眼都是冷色调,令带有自行车道的彩色环湖公路看起来都像彩虹盈满了雨滴。可竟然没有雨。天上的云还不合时宜地露出小块蔚蓝,不禁失落不已。莫非自己潜意识中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看碧波间的烟雨?

我使劲甩了甩脑海中的思绪,任湖水洗涤此生的尘埃。没有太阳,湖中的粼粼波光足以屏蔽尘世的喧嚣,可以忘我地对着高山中的净湖倾诉衷情。诺大的湖面在不同区域随着轻摇的波纹变换着各种蓝,深邃的蓝,靛蓝、青蓝、宝蓝、墨蓝、湖蓝、普蓝、深蓝、淡蓝,幽幽地流转着蓝莹莹的光影,间或飘忽地闪烁别的光彩,稍纵即逝。哪能不销魂。云层的倒影随水波向周边扩散,又被湖底碎石折射回来的光淡化,辨不清轮廓,似乎有意识地将心迹掩藏,可又无法在透亮的湖水中遁形,就干脆散了形状一起透亮。远处的青山、雪山都遁入云中,飘飘渺渺,白云便卷裹着它们一同倾入湖里,让湖光隐隐约约地透视山色。有的雪山里有冰川,它们是赛里木湖的主要水源,每年春夏时分,化冰、化雪使湖水得到补给。或许,融化的溪流本是冰川涌出的泪水?由于气候变暖,没受污染的冰川也消融迅速,使得湖的面积逐年扩大,近些年甚至超过了离它不远的艾比湖。是该为赛里木湖变大而高兴,还是为冰川缩小伤心?此事古难全。现代科技能否研究出一个两全其美之道?

这样澄澈、洁净的景里当然不能随便扔垃圾。野餐完不用我说,懂事的娃们就拿着塑料袋一样一样地捡起,针尖大的小渣也逃不过他们清亮的眼睛。妹夫犹豫了半晌,吞吞吐吐地跟我商量:瓜皮就不用捡了吧?扔到远一点的地上给野兔子和鸟吃,否则这么大片野地没人喂,它们会饿着。哦?这样啊!我恍然大悟,原以为干干净净什么都不留才好呢,看来是教条了,不知不觉做了回书呆子。其他人又解气又可乐地瞅着我,看样子已经忍过不少回了。那你们怎么不早说!扔瓜皮比捡瓜皮显然更令孩子们开心,我释然地看着他们抡起小胳膊,也希望他们能从中明白一个道理:书本上的知识要与生活中的常识相结合。

天不早了,还要赶路,没来得及吃湖里新鲜的高白鲑,但以前吃过冰冻的。这一带的冬捕很有名:在结冰的湖面凿个洞,鱼儿就从周围的水下活蹦乱跳地聚集到冰窟里,立即捕捞,冰冻包装后运送到餐桌上,那可真叫冰鲜。由于水质过清,赛里木湖以前没有鱼。七十年代开始,水产局的工作人员划出一个区域,一样一样地试各种鱼苗,在漫长的二十余年中坚持不懈地经历着试验、失败。还记得一位盼着吃鱼的叔叔那年听到又失败后垂头丧气的样子。但是工作人员们没有放弃,最后从贝加尔湖引进的鲑鱼苗存活了下来,肉质鲜美,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美味,并且这里制作的鱼子酱远销芬兰。

那年去赛里木湖的情景回忆起来恍如隔世,这次九月份回去只转了南疆,没能去见远在天边山脊上的湖。但是见到了一镜。我知他是年初的时候回疆,冰天雪地中跑赛里木湖去散心,以为之后就离开了,没想到还在新疆。他如今爱用手机拍照,生活的风沙能打磨曾经的意气风发。他去过很多次赛里木湖,见过人间四月凝脂般的白冰在蓝色的湖水中推波融化,绿草在岸边悄悄地冒出来,给赛里木湖所在的海西草原晕染上一层葱茏。五、六月,黄澄澄的金莲花、野罂粟在湖周镶出宽宽的金缎边,番红花、紫柳兰等各色山花也沿湖竞相开放。盛夏,郁郁葱葱的雪岭云杉沉着地守护草地上悠闲的羊群、马群及湖中珍稀的鸟儿,马头琴悠扬地拨动起浪花,雾锁云峰。秋风起时,碧云天、牧草黄,“风吹草低见牛羊”;北雁南飞,湖水斜阳泛金黄。可他偏偏选择冰封时节,去重温那份凛冽。

寒冬来临时,由于海拔较高,天气骤然降温,赛里木湖结冰的速度非常快,湖底植物分解、释放出的气体在上升的过程中被锁定在冰里,形成白玉般剔透的冰泡。湖水结冰后体积膨胀,先结的冰层被后结的挤压出裂痕,产生参差无章的冰裂。冰雪覆盖的山川像囊括天地的巨型玉雕,静谧、苍茫,风吹过,露出冰层透明度极高的湖面,有着冰泡和裂纹的蓝色冰湖便宛如一片冰心在玉湖。

一镜特意去看冰湖,给群里传来照片,目光顷刻就凝住了。画面中那些簇簇、汩汩的莹白冰泡更像冰冻的滴滴泪珠,惊艳,却冰寒;横七竖八的道道裂痕撕扯着我的视线,仿佛能听到踩在冰面上嘎嘎作响的声音。那分明是冰凉的悲哀与撕裂的伤痕,以及不甘的挣扎。是他的、我的、我们的。被时代冲垮的我们散落一地的惆怅,可我们无法呐喊。他后来放了一首歌,歌中唱到:“许多年前我也曾有梦想,想过满载荣誉回到家乡,这肆意的风压弯了海棠”。瞬间我泪水盈眶。

当初他走的时候带着伤,现今更加伤痕累累地回到家乡。在彻骨严冰的赛里木湖接受冰珠与冰裂的洗礼,天寒地冻中痛苦不再那么刺骨铭心,人生重新开始,再度艰辛,前途依旧未卜。而赛里木湖承载着祝愿与平安。能感觉到他郁郁寡欢。还有多少留下的、离开的仍然有伤?闯荡中又有多少倒在荒芜的戈壁滩或旖旎的他乡?我们原是被忽略了的、垮掉的一代,迷失了方向。我们没有蹲过牛棚下过乡,却把上一代的遭遇当作自己的伤,谁知我们自己的伤到头来成了自我的漩涡,收获严冬冰冷的残霜。人生的路太过艰难,藏着沟沟坎坎,海棠不只会压弯,还会压断、难以生还。依稀记得美国作家杰克·凯鲁亚克《在路上》中有句话:“我们还有更长的路要走”。正在变老,前路不见得更长,但是够长。如果已经被风压弯了,就扶着拐杖挺起胸膛;如果被压断了,就拾起断枝插回泥土,重新生长。我们被岁月折断了翅膀,再也不能飞翔,那就留在地上,用颤动的羽毛挡住一些尘沙,让空中的雄鹰看清远方。

冰川、雪山、绿草堤,万顷碧蓝澄如洗。能看清五彩砾石的赛里木湖,令大西洋海风落泪的赛里木湖,我也还会去看你,夏天去看雨、冬季去看鱼,以及冰下封存的泪滴。


2024年2月24日


照片来自:

流水小桥(感谢小桥倾囊相助!) 北疆行 – 再到果子沟大桥,赛里木湖

天堂里的情侣


天鹅悠然


五彩砾石,能见度12米


栈道天地间


薄雾浸润的雪山草原


七七 (虽然未有机会见面,感谢七七留存的珍贵大片)天山南北行(4):赛里木湖初雪 (图)

初雪后的浪花


放马山湖


https://www.ts.cn/xwzx/xczx/202108/t20210817_5886655.shtml

碧水青山

 山花烂漫


有自行车道的彩色环湖路

一镜

冰存的泪滴


冰裂



穿过百里丹霞 去会貌美如花

石頭河


狐朋狗友们相聚分外怀旧,白的红的推杯换盏,一张张久违的脸还能依稀辨认出青春的从前。我不合时宜地提醒:年龄不饶人,悠着点儿,能少喝就少喝!可似乎他们都要一醉方休。我也想醉啊,后天一早的飞机,不知下次相见是何年。前锋把玩着酒杯,就像把玩他的篮球,不抱希望地对我提议:挤出一个上午吧,走省道101上的百里丹霞,去看岩画,看三千年前先民的模样。我想婉拒:只剩一天时间,还有一堆事呢,亲姨都还没见,我老人家已经体力透支,实在挤不出任何东西。可那满腔殷切如呈至珍至宝。深吸一口气,那是深巷、深闺里深藏的宝,我懂!一咬牙,豁出去了,去吧!他一脸诧异,旋即恢复了抢篮板的风釆,探手揪住坐在旁边的一镜,也不给他抗议的时机,大手一挥就敲定铿锵三人行、第二天一早七点半不见不散。

笑语声中各自感慨万万千,眨眼就到了十二点,饭店要打烊,这才互道珍重,依依惜别。稍有点发福但五官仍然精致的阿紫送我到家,聚会也是她筹办的。其实还有要事没来得及跟她面谈,也只好作罢,抓紧时间草草分手。开门进屋,讪讪地告诉仍在等我夜归的家人明日行程有变,晕乎乎地只惦记着上了闹铃,第二天被闹醒才想起没给手机、相机、充电宝充电,已经来不及了,只一部还剩70%的手机,祈祷够用吧。

家里人都还睡着。装上阿紫她们几个给打包的零食,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天刚开始蒙蒙亮,地上湿漉漉的,空中飘着雨滴,不知半夜什么时候开始下的。幸亏套了件风雨衣,把挎包掩进外衣里,快步朝大院门走去,边走边担心山路的路况,也不知雨天照风景会不会模糊。大门对面有家饭馆居然这么早就营业了,霓虹灯在昏暗中闪烁着温暖的光辉,高兴地进去买了三份热乎乎的早餐。等了一会儿,前锋开着车直冲过来,“嘿嘿”地咧着嘴道歉迟到了,说都怪一镜喝得太醉叫不醒,但一镜反过来怪他没醒酒走了错路,两人就掐上了。前锋浓眉大眼,一镜剑眉细眼,当年都是豪气十足的大帅哥,如今显得老成多了,习性却未改啊。掐吧,我笑吟吟老神在在地靠在座椅上观虎斗,亲切!可俩人忽然风向一转,一同笑我规规矩矩地守时是典型的海归理工科思维。嗯?胆敢笑我老人家,不给饭吃!

雨基本上停了,车开出市区向西行驶。天这会儿也亮了,104团农场路边的小树神气地冲我们点头示意早安,枝头红黄绿相间的树叶风采奕奕地在云层下摊开秋天的调色板,油画一般。这么美!忙举起手机拍照,又被他俩笑,说美景还在前头。说笑间遥望了一眼矗立在斜前方的亚洲大陆地理中心塔,车靠右驶入穿行于天山间的101省道。这一段叫硫磺沟,地下储存有大量煤炭,由于煤层浅,煤从地表的岩缝露出,被干燥高温的空气氧化积热后,曾长期导致此伏彼起的自燃,光绪年间就已有相关的记载,之后接着烧了一百余年,浓烟弥漫。作为新疆最大的煤田火区,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起有关部门就断断续续地试过多种办法,但灭火难度太大,到2004年才完全扑灭,现今这里的空气已变清净。由于这一带的矿藏与地理优势,六十年代中苏关系紧张的时候,为备战备荒修建了这条国防公路,也叫101省道,从硫磺沟通到三百多公里外乌苏市的巴音沟,与后来修成的另一条国防公路(即独库公路)相连,形成贯穿天山东西南北的十字命脉。这条山路在开放旅游前只有拉矿的卡车在土石路上哐当哐当地穿行,2022年全线贯通柏油路面后,其中绵延百余里的丹霞地貌被冠名为“百里丹霞”,吸引着八方游客前来一睹曾经的秘境。

这一带的天山叫喀拉扎祖山,是中国最长的侏罗纪山脉,地震断裂与风蚀、水蚀造就的七彩峡谷、丹霞岩层形成于侏罗纪时代。山并不算高,但各色岩石与黄土丘、绿草坡、涓涓流水组成了色彩丰富的峡谷风光,远处还有一带皑皑雪山。不知该怎样感恩自己的福分,通常干旱无雨的初秋偏巧被我赶上雨过多云,山里居然有层淡淡的雾,似轻烟若有若无、不易察觉地飘乎变幻。空气中的雾珠温柔地给两边被雨水冲洗过的山峦做着保湿蒸汽美容,让山体显得新鲜绚丽,红的更红、紫的更紫、黄的更黄,而层层叠叠的页岩吸饱了水分,层次鲜明地炫耀着自己锦缎般的华服,并时不时地衔来片片青绿的草甸做成华服的大裙摆。这景致太难得了!感激地回头猛夸前锋,多亏他热切提议,还正巧选在雨后清晨,应该是一天中最好的光线、最滋润的色彩了,他二人也不住地赞叹眼前的五彩缤纷,比他们之前看过的更润泽、鲜艳。除了色彩,两边岩壁的形状千姿百态,有城堡、楼房、石柱、石林、骆驼、狮子、士兵等等,沙砾岩经过岁月的日晒风吹、雕琢打磨,浑然天成出栩栩如生的景观,纵深于层峦叠嶂之中,连绵百里。

渐渐地,天越来越蓝,山回路转中豁然出现一片生机盎然的山地草原,绿茸茸的牧草覆满了柔和的山包,羊群、牛群悠然自得地在山坡吃草,马儿闲适地原地踏步。停车打卡!这处景点叫“牧野天山”,要是有骑马的时间该多好。正遗憾着,前锋惊讶地喊我看前面山上有两个小人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果然,对面平缓的小山顶上,逆光中有两个看起来只有铅笔大小的黑影,原来是一对情侣正站在绿山坡上依依拥抱,久久不分,看身形应是俊男靓女。蓝天下飘浮的白云为他们洒下温馨的祝福,草坡间流转的光影为他们轻奏无声的祈愿,千里云、万里山,相依相随到天边,青青牧草绿,今生共蓝天。我跟前锋不约而同地看向一镜,指望他用专业的长枪短炮拍下这浪漫的画面,可他心境有变,也许只是犯懒,磨磨蹭蹭回车里取来的时候,拥抱着的身影已经分开。幸亏我手快,在分开之前抢拍到了。

离开牧歌里的情侣,不知不觉中,路旁的溪涧越来越宽,溪水汇成一汪碧绿的水潭。这是昌吉州呼图壁县石门子水库,与周边的多彩山崖搭配出山水相依的画卷。有座桥横跨于河道,是最好的观景位置,可惜前后都有车,不能停。

沿公路前行,开到号称有最美日出的“江山多娇”观景台。日出是看不到了,太阳正当午,蓝天在天边铺开大片白云,给此处的山川笼了层薄雾,朦朦胧胧的,俨然一幅塞外烟萝。近处一座座波浪形的草坡铺着翠绿的绒毯,任碧绿的宽叶草甸与染有一抹红晕的灰绿灌木丛散布其间,高高低低、深浅不一的植被就这样在能长草的土坡上相濡以沫。层层的草坡被阳光镶上道道发亮的浅边,将起伏的线条精细地勾勒出来,温润的山坡便更加轻柔、妙曼。草坡之后围着一圈峭楞楞的丹霞岩石,远处是望不到尽头的多彩峰群。变换的景色绵延不绝又错落有别,柔肠婉转又大气磅礴,浓淡相宜的天然水粉画作让江山成为无声的诗与歌。

眼前的草坡上有条木板小路,向群山环抱之中伸去一座小圆台,那里一定是看风景的最佳位置,但需要走台阶,我犹豫了一下忍住没动:得省些力气,脚下的江山已够多娇,知足了。目光收回到靠路边的山坡,眼皮一跳:塑料袋、易拉罐、快餐盒、废纸片在青青草地间旌旗招展,触目惊心。垃圾桶就在路边跟没啥事似的。抬眼望苍天,不见就不烦。将来定把垃圾捡!

继续朝岩画方向行驶,又现出大片山地草原,平地与流线体山丘手挽着手,阳光在一会儿平坦一会儿隆起的碧波间这块明、那块暗地荡漾,还不时地滴落出几座浪花般的白毡房,似能听见冬不拉的琴声。这是一直设想中的荒山荒漠该变成的模样……我忘了呼吸,无法不沉醉于绿色的原野。

在宁静的山间草地中梦游般地到达此行的目的地——康家石门子岩画景区,天山腹地的一处原始人文历史遗存,有一幅罕见的大型岩画,位于呼图壁县境内。相传清末乱世时,一户姓康的农民为逃避战乱躲进山里,意外地发现了这处世外桃源,把像石门一样耸立于山沟中的巨大山岩按新疆方言叫做“石门子”,从此“康家石门子”之名就记载于册。

辛苦地开了一路、以前拜谒过岩画的前锋发怵爬台阶,想趁机留在停车场当会儿冒烟的神仙,一镜在这条路上来回几次都没到跟前看过,于是就只我们俩踏着高高的石阶往上走。爬到顶端累瓢了,但是,壮观!被这陡然直耸的巨型石门给震住,大气都不敢出。上来之前还没觉得,此时站在沟壑纵横、造型犹如都市大厦般的巨大石壁之下,抬头仰望,像是面对一道雕刻宏伟的天宫天门,又像阅读一部记录年轮的传世篇章,一种神圣感不由自主地在脑海里蔓延开来。大石门的上半部分布满了道道沟痕,靠地面的一长条却比较平整,石壁上有字,定睛看去,某某到此一游!心里反差有点大。谁这么手欠,莫非想被人埋汰千年?石门现有围栏挡着,看来是在修围栏之前刻的。

沿着围栏旁的小路往前走,盛传的岩画便浮现在眼前。除了盘羊等少量动物,岩壁上大篇幅地刻绘着三百多个人形图案,最大的高达两米多,最小的仅有十几厘米,有男有女、有群有独,或立或卧,都带帽冠,像在举行盛大的祭祀仪式,祈求本族子嗣繁衍昌盛、人丁兴旺。整版画面长14米,上下高9米多,面积之大、所刻画的人物形象之多、特色之鲜明,世界罕见。最上面那层制作年代最早,共有九个画像,主角都是女性,动作比较统一,专家考证为母系氏族晚期的作品。令人惊奇的是其构图非常现代派,简洁、抽像,跟意大利时装展示图惊人地相似,倒三角形的体态设计,平肩、宽胸、细腰、肥臀、细长腿,高帽子的两侧各插一弯弯的弧形装饰,是羽毛?这些女子们各个都忽闪着深深的大眼睛,哪怕用现代的眼光来看也都是姿容迷人、婀娜时髦的如花美眷!哦,不对,不能说“眷”,貌美如花的她们当时手握氏族大权,应该说如花美颜,男人们才是传宗美眷。

靠下面的岩画时代晚一点,风格已有变化,颜料也更多彩。这些画中,头戴尖帽的男性明显占主导地位,夸张的男根如同一杆杆长枪直挺挺地刺刻在石墙上。这,这,小朋友闭眼!见多识广的一镜也没见过这阵势,在旁边也一脸尴尬。原始社会的人类真坦然啊,或许人人裸体的伊甸园其实是人类社会曾经普遍的存在,然后集体觉醒?动物界到现在还都这样呢,它们不必有什么思想顾虑。这一时期的岩画已过渡到父系社会,用来传宗接代的花样美男咸鱼翻身,开始拥有男权主政了,从此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历史上再也没有高高在上的女酋长,女子沦为仅能生儿育女的家眷。这么说可能不严谨,还是出了个异于常人的老佛爷。小时候看过的一部电影里,天仙般的少女慈禧说有朝一日,她要让龙在下、凤在上。她后来做到了,皇上与满朝文武都对她俯首贴地,当然代价够大。不过,她力排众议,英明地任命左宗棠收复新疆大部分土地,且头脑清醒地重用自发组织起来的汉族民团首领,保住了天山南北,也保住了这些千年岩画。凭这项功劳,是不是也该把她刻在岩画上?

专家们把岩画断代为三千年前的作品,根据画中的尖顶帽子与深眼高鼻的面部特征,他们判定这些画中人是欧罗巴人种的塞种人。在先秦、秦汉、甚至唐宋时期,西域地区居住着大量塞种人,他们本发详于黑海北岸,逐水草渐渐往四周迁徙,有一部分很早就沿北线向东到达阿尔泰山、天山,甚至罗布泊一带。到波斯的一支在波斯停留了一段时间,之后又分化出一部分继续向东集居在今阿富汗一带,被因躲避匈奴跑到那里的大月氏打败后失去了土地,又开始四散迁移,向东分别落脚于天山、昆仑山,就此也在广袤的西域大地定居繁衍。他们的后人除塔吉克族保留了雅利安人血统外,经过几度民族与宗教大融合,最后全都融入到维吾尔、哈萨克等其它民族中。

回到车里,忽然发现前锋的浓眉大眼、高大鼻梁,咋那么像岩画中的美男!敢情古代的洋人基因强大呀,千年万里地传给了他。看完美岩、美山、美男、美眷,前面还有向往已久的翻越天山的狼塔古道,再往前还有…… 唉,该返程了,该收心了,该面对现实了。

从几个星期前回来就一直心潮澎拜,昨晚更是醉里重逢。曾经在飘着落叶的小路上追逐游荡,曾经一起点亮盏盏烛光,曾经扎堆听同一首歌,曾经为同样的命运黯然神伤。那时我们相识相知。三十年来各自奔波,又相见时不管是他还是她,居然还仅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便已晓互相所想,跟当年一样。世事已变迁,似乎又什么都没变,再度相聚原是与过去的我们重相见。我是蒲公英的小伞,飘啊飘啊以为自己能永不回头,可某日某处不小心某一次回眸,那座山、那片扬起尘沙的大漠竟牵绕得我再也无法肆意飘游。故乡的路、故乡的风,短暂回归为相拥,再聚首,自西东,何需酒,意醇浓,行板如歌醉梦中。

我努力轻松地拍着风景,窗外绿水青山、牧歌田园。美啊。目不转睛、手不停歇地举着手机,背后有人调侃:
“你这是要拍多长的视频呀?”
我头也没回:“拍到胳膊酸了为止。”
“我都怀疑你手机还有多少容量!”
还没顾上查呢,但电明显快没了,糟糕。
一镜说:“我来给你手机对手机反向冲电。”
哦?我还不知道有这个功能,就见他把两个手机并在一起,还真能借电!科技成果造福芸芸众生。

为了不耽误我接下来的行程,前锋决定抄近道,改走另一条山路,没多久就进入两侧光秃秃的颠簸路段,一路坑坑洼洼的。崭新的SUV呀,心里过意不去。前方正在施工,尘土飞扬:这是在建什么?他俩也一脸茫然。两边没什么色彩的土丘上有很多小树苗,应该是刚种的,还没长出几片叶子,等过几年变粗壮了定然郁郁葱葱。一栋鲜亮的庙宇忽然闪现在左前方的山包上,恍然:应该是在修一条新旅游线路。莫非在附近发现了蒙古人的遗迹?这一带当是元明时期蒙古人驰骋的地方。或者是清朝垦荒人的生息之地?他们一直供奉佛堂、道观。那这条路会叫什么名呢,百里庙廊?百里寻踪?山路寻寺?将来留连于这条山路的人也会像百里丹霞的那样都貌美如花。似乎已能看见未来美丽的风景线,不觉得此刻的路有多颠了。

终于并入平坦的高速公路。路边是一望无际的田野,白色的棉朵、黄澄澄的麦浪、金色的玉米,一行行、一道道,在微风中轻轻摇动。收割过的地里躺着一个个卷起的草垛,圆滚滚地散列在田间,给空旷的田野铺叠出许多生动的起落,心也随之跌宕。这里是昌吉,清朝时起的粮仓。这样的田园风光在美国的郊外也常能见到,美国的山地也有丹霞,印第安人的岩画也有美颜。一时有些失神,分不清山迢迢、路漫漫隔开的到底是时间还是空间。

明早就要飞往地球的另一边。两段人生、两处年华。等回忆淡了、腿也倦了,是否还有明亮的眼神再看丹霞、妙曼的心境再会如花?

2024年2月14日


百里丹霞入口招牌


色彩(天刚亮,山里有些暗,有雾,所以显得不清楚,但下完雨肉眼看效果挺好)


面包


山色


青金


青紫


帐篷


蘑菇


温柔


和煦


岁月


茶棕


团队


城郭


城墙


城堡


林立


天空之城


乾坤


雪山


晨曦


牧歌


绿草如茵


在这样的风景里相拥


绿山包后有雪山


石门子水库


江山多娇


雪山草地


小牛


骆驼


盘山


亮色


山中秋色


山地草原


逆光中的草原


办公室隔间?


大厦般的石门,数数有几层


母系社会美女酋长们,倒三角,细腰细长腿


父系社会,有男有女,风格混合,似乎是后一时期盖在前面的作品上,也可能是不同部落



把和田放心上

石頭河


和田让我放心不下。那里的空气不透亮,不知道指数是多少,空中漂浮的沙尘像给蓝天蒙了层毛玻璃,看不清天边泛白的那一片到底是不是云。走在两边都是黄沙的公路、小路上,飒飒风沙迸人面,可和田人若无其事地说现下不是沙尘暴季节,没沙尘。匆匆忙忙的两天时间,鞋、包尽显风尘仆仆,探寻中,被历史埋藏的故事不知已经消散了多少,茫茫沙海里残留的古迹也不知还有哪些没找到、找到的又有多少抢救不了。可是,有人烟的地方,路旁的树、草却绿得青葱,遇到的老哥、小哥、姐妹、老乡,他们让我的心融化。

喀什、沙车的天空是蔚蓝、澄澈的,让人心里升起一片朗朗晴空,泽普晴天时也如此。沿着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边缘往东到和田的地界就不行了,蓝里混着灰、黄,再往东到且末、若羌就更甚。位于沙漠腹地的南部、昆仑山北麓的和田地区下辖和田市、和田县、于田县及皮山、墨玉、洛浦、策勒、民丰等几个县,最东面与且末相邻的民丰被黄沙侵扰得连沙漠公路都被半埋了一大截。

和田市区也明显比喀什、甚至莎车冷清,跟她历史上响亮的名声不成正比。和田有西域响当当的三大支柱产业:玉器、地毯、丝绸,但似乎长期以来对她的经济地位与影响力帮助不大。古老的千年佛囯曾被连根拔起,又是一千年过去了,好像还在迷茫:论异域风情没喀什远扬,论歌舞没莎车出众,论乐舞没库车盛名,到底哪里是属于和田自己的方向?好比野生的雪莲一旦被连根带土拔起,岩缝中所剩的土壤就再难聚集足够的能量。

到和田之前,老搭档帮我联系了她在和田的朋友秦。地广人稀的大漠边,朋友的朋友一见面也就成了朋友,面对秦实诚的眼神、令人信赖的笑容,我老老实实地坦承自己从美国回来,尽量不乱说话、不给任何人添麻烦。他一愣,也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他不喜欢美国,说话间丝毫不掩饰脸上的气恼。理解,我歉然地一低头:没招惹谁,横遭抹黑与制裁,谁不委屈啊,可是但是,美国也有好的地方。他倔犟地哼了一声。当时是在大名鼎鼎的和田夜市,秦下午先到博物馆找到我,陪我逛到关门,然后把我带到这里。我感激地看着他,谢他的安排,更谢他的时间,他也明白我不能替美国政府担责任。

之后就乐和了,在这香飘四溢的夜市里,啥也挡不住吃货的好心情。没等我张口,秦就殷勤、自信地挑选起美食,花样多、数量正好,而且,居然还有烤羊肠!小时候的最爱呀,有三十多年没见过了,我爱和田!他一样一样地挑,我紧随其后,惊叹得嘴越张越大,顾不上插话,任他干练地发挥专长:全是我想点的,老道得很嘛!估计平时没少哄夫人开心。他嘿嘿一笑算是默认。夜市里的舞台上正唱着听过、没听过的维、汉歌曲,当然少不了那首“骑着毛驴去看你吔……萨拉姆毛主席”。在和田这块土地上,执拗地朝着京城望啊望的,不只是中原遗老,还有库尔班大叔和他的乡亲。

咽着口水,兴奋地跟秦一起抱着馕、烤包子、烤玉米、肉夹馍、切糕、酸奶粽子等一堆好吃的坐下,他又去要了份湖南臭豆腐,我乐得不知该先吃哪个:千手佛有什么用,我想当千嘴佛!烤玉米也馋了二十多年了,前两天在喀什古城只买了一个,没吃够,这下再过一把瘾,糯香糯香的、带点熏人的焦糊味,令神仙一下凡就沉迷于烟火人间。烤包子肉夹馍一咬流油、臭豆腐满口生香,顾不上形象地陶醉着,烤肉串、烤肠串就送过来了,油香的肉、筋道的肠,这里是天堂!切糕真新鲜,核桃巴旦木葡萄干无花果干玫瑰花等食材探头探脑地从玉米麦芽糖里露出脸来,花花绿绿地诱人,恨不得往嘴里一顿猛塞,可实在吃不动了,只尝了一小口,叹息地眯上眼细细品味。怎可以这么香甜。

可能是看我吃得欢,或是得意自己择食的本事大,秦满意地笑着,插空打电话请他的朋友洛过来接替陪我,他需要赶回去值班。听他一口新疆腔,还以为土生土长,没想到是当年为了家在和田的女朋友从陕西千里迢迢追过来,快二十年了,就在这里安家立业。看着他坚毅的脸庞、挺拔的脊梁,什么样的女子让他心甘情愿地扎根大漠上?一脸憨厚的洛赶到后抓紧时间三口两口地填了点吃的,那天他手里正巧有多余的约特干仿古城夜场演出票,票价不便宜,马上就到点了。两位男士之间话不多说,互相瞅一眼就默契配合。分手时秦啧啧地直艳羡我的运气:他都盼了一年了还没机会去看夜场表演。

中午在宾馆大厅里看到过那个表演的广告,当时没在意,秦这么眼馋的样子引起我的好奇。坐上洛的车,沿途又去接了也要去看的慧,她是和田出生长大的,昆仑山的雪水助她生得白皙、灵秀。一路开到和田县的地盘,驶进一条长街,两旁的白杨竟然枝条茂密地向路中央舒展着围拢过来,在头顶上方都快要搭在一起,高高地连成一道长长的蓬帐。夜色下看不清叶子的颜色,轮廓却犹如画布上的暗彩泼墨,而粗大笔挺的白色树干被路灯打上柔光,好似根根温暖的白蜡烛望不到尽头地向前伸展,令林荫道显得深邃、静谧。参天白杨排列出婆娑的意境!我看呆了,这太不真实。感觉有点恍惚,车驶离那条路后魂还留在那里。

就在如梦如幻的恍惚中走进约特干仿古城(也叫约特干故城)。约特干是古于阗国的都城,仿古城是在距其5公里处参照敦煌莫高窟一幅描绘约特干的壁画修建的,城墙、城门、楼阁、街巷布局等等都遵照壁画还原千余年前的市井百态,虽然天黑看不真切,但在彩灯照射下气势恢宏,甚是惊艳。演出已开始了,确切地说是刚演完第一个节目,演员观众都在一窝蜂似地跑,跟我们迎面碰上,他们正赶往下一节目。据说这叫行浸式体验:景区里不同建筑分别是不同的舞台,演员引领观众像羊群一样在各舞台之间转场。这架势还真没见过,也不知下一个场景在哪,可也来不及弄清楚了,洛跟慧着急地拉着我随大流,一边跑一边给我解释。他俩都比我年轻,尤其是慧,大概才三十出头,却主动照顾我,一时还不太习惯。

跑到一座城堡前,长条板凳摆成的观众席只剩最后两排还有座,前面都是人头,不少人还站在板凳前不落座,我们坐下看到的就都是脊背。慧目光一闪,不由分说就拽着我站到板凳上,她的理由是:最后一排,挡不到别人。蛮有道理哦,我犹豫了一下便站稳了,演出恰好开始,一群古装美女款款而至,我举起手机,画面毫无遮拦,爽。夜场表演类似于带讲述的音乐舞蹈剧,这出戏演的是一位东国公主怎么把蚕卵藏在头上的花冠里,躲过路上的盘查,将桑蚕抽丝与丝织工艺传到和田,被当地百姓称为“传丝公主”。演员的表演、服装、音效、光影技术及空中绳索、飞檐走壁的身形,多维视觉中虚幻与实景交融,看得我目不转睛。很迟钝地听到背后有人冲我喊,回头一看,一位瘦高帅气的保安小哥正面露羞赧地劝戒我们不要站在凳子上。我大为尴尬,忙跳下来,结结巴巴地道歉,慧在一旁也难为情地低下头。看到我俩的态度,小哥更不好意思了,一口一个姐的叫了个甜,生怕伤到我们的面子。好心肠的小哥啊。但是站在后面只能看到舞台的上半部分,觉得观众席的板凳该摆成阶梯状,大家就都会坐着看了。

后面的节目题材涵盖了于阗王与王后、法显玄奘、班超最后之战、于阗歌舞等等,广场燃烧着篝火,时有演员走入人群同欢乐的观众们一起载歌载舞。就这样或坐或立地看一会儿就跟着跑一段,基本上在各色灯光下跑完了宛如幻境的仿古城,闪电般领略“万方乐奏有于阗”。慧很喜欢这里,说白天晚上都来过好几次,最令她着迷的是上到高高的城墙上,当作锻练似的环城走一圈,在上边一览八方、看长河落日。听得我不由神往。

看完演出晃悠悠地从梦幻之城出来都十二点了,又在白杨树伸展而成的林荫道上沉醉了一回:这该是条绝美且百搭的打卡之路,长裙、短裙、牛仔裤、直筒裤、风衣都与之融洽,但并未听人讲起过。回宾馆的路上时有警察沿街盘查,他们都很年轻,我听不懂他们的话,但知深夜执勤的身影是为了守卫一方安宁。感恩,也谢谢他们的家人,我岁月安好。

第二天去策勒跟洛浦的两处古佛寺。司机老哥一听我前一天晚上看了表演,使劲建议我实地去原版的约特干古城看看,他小时候就常听老人说那里一铁锨挖下去就能挖出宝,很多人去挖,一开始没人管,都挖得差不多了,政府后知后觉地开始保护,可叹大部分宝贝已经流失。我原计划是要去这千年古都的,无奈,找不到一条通向古城的时间隧道。后来了解到,约特干古城盗宝从一千多年前就开始了,清末、民国时最甚。

老哥问我想听什么歌,我说随便,只要是新疆人爱听的就行。他微微一笑,放了首节拍感十足的流行歌曲,女歌手清爽的声音很动听,喜欢!之后是首深情的维语歌,滑动的半音阶悠然宛转,亲切!跟老哥诉苦自己前几天刚阳过转阴,恢复得特慢,他感同身受地也跟我诉说他和妻子阳时的难受劲儿,体贴地把车开得再稳一点、停得再方便一点,生怕我多走一步。中午在策勒县城吃午饭,他选了路旁有荫凉的小店,我一眼瞧出店名招牌上写错了一个汉字,笑着想:其实也没啥,自己的英语不也时有拼错,能看懂就好。坐在树荫下,层层叠叠的枝叶将过滤后的阳光柔和地洒在身上,给仍然有点热的秋老虎添了些清凉。老哥站我身旁犹豫了一下,陪着笑歉意地说想抽支烟,然后特意坐得离我远一点,我才反应过来这一路他都在忍着,而我早对烟民没概念了。他坐在大圆桌对面侧头避开飘散的烟雾,打量了我一阵,转头跟店主小哥说了两句,旋即一个冒热气的不锈钢茶壶端了上来,是和田药茶。他很有把握地说这种药茶能暖胃、养肝、活血,是百宝茶,对身体恢复很有帮助。琥珀色的茶闻起来似乎有多种味道,尝一口,幽深、多变、温润,应该含有多种香料,能喝出豆蔻、小茴香、肉桂、丁香,接近印度茶,但多了些和田盛产的芳香浓郁的玫瑰花,沁心沁脾,看起来也更清亮。

看我沉浸于百宝茶中,他颔首赞许地笑了——药茶是和田人的荣耀。他又打量了我一眼,跟店主又说了两句,店主点点头,羊肉串里就加了一块羊肝。嗬,还没吃过这样的组合呢,嫩、滑中多了一份绵密,香!老哥示意我把肉块撸下来,裹在馕里吃,说和田的馕不放油、不放蛋,吃的是纯粹的小麦香,配烤肉最好。他体型略显福态,示范动作温文尔雅,不像我以前习惯的那种豪放,定然是昆仑仙界的氤氲滋养出的古雅气质。看我学得有模有样,不知跟店主又说了些什么,店主立马切了几块烤全羊热情地端过来,老哥替他翻译说是招待贵客、专门赠送给我的,不收钱。惭愧!我直冒汗。这是家夫妻店,小两口挺年轻,女主人站在墙边的烤炉旁正友善地望着我微笑。尽管语言不通,心里哪能不融化。

老哥一路上对路边的植被很在意。路过白杨鲜绿的地段就满意地夸水浇得勤快,看见缺水造成半黄的就生气人家犯懒不好好打理。右边有片玉米田黄了,我以为是秋天该有的金黄,他却心疼地解释还没到季节,那是缺水造成的枯黄。最让他额头冒青筋的是有人在砍核桃树。路过几小截被黄沙覆盖的柏油路,我跟他谈起自己的计划:将来会来塔克拉玛干沙漠边,来种树、种灌木,什么能活种什么,也沿着公路捡拉圾,还要叫上能来的朋友一起来。他惊喜地一边听一边点头连声说好。
“那你也加入我们吧。”
他一愣,随即激动地说:“好!”
“不过,我想先去且末跟若羌,那里是通往内地的要道,可风沙更大、种树更难,恐怕愿意去的年轻人很少,那就要靠有收入有时间的退休人员了。等你退休了就需要你帮忙,到时候带上嫂子一起来吧!”
他一听要离开和田,面露为难,沉默地想了想,之后郑重点头答应:“好!去种树、捡拉圾!”
我不能不感动:谢谢老哥!
后来回到美国后,又查了些资料,发现且末跟若羌那段有铁路部门操心,那我们就只操心和田吧,下次去的时候要跟老哥汇报一下,他一定开心。

看完佛塔往回走的路上,请老哥带路买了和田特产的全手工天然染色的艾德莱斯绸围巾、以香气馥郁著称的玫瑰花茶,又走进药茶店买百宝茶,店主推荐的品种他都一一过目,仔细寻问每一种的功效,按他所目测的我的体质替我敲定了两种。到了宾馆门口怕我累到,他抢着把那些大包小包都抱到宾馆大厅里的沙发上,拢在一起查件数,转身离开前又叮嘱我别漏拿了东西。贴心又细心的老哥,你怎么知道我该喝哪种茶,又怎么看出我是丢三落四的马大哈……

第二天一早退了房,先赶往博物馆。和田的历史、文物魄宝范围之广、数量之多实在令人叹为观止,一次没看完,得再去一趟。博物馆的院子大得出奇,也气派得出奇,是北京援疆的项目,由几个场馆组成,我只来得及进标有博物馆字样的历史文物馆。历史的变迁中有沧海变桑田,但这块土地上更多的却是桑田变沙海。从沙海中挖出的两千年前、一千年前的丝绸残片、毛织地毯、雕花门梁、莲花佛像都在倾诉着先民们如秋之殷实、春之荣华的时光,而那些扫去尘埃才露出的佉卢文、于阗文及一度中断了的汉文是洗净铅华后如诗的流年,穿过久远的尘烟。如今人们正在让桑田变得更美丽、更宜居。旧城区改建而成的团城由北京市投资了1.53亿,路过的时候从车里瞄了一眼,漂亮!像翻新的喀什老城那样也是民居与商业街区合为一体,下层经商、上层住人,当地的人们就舒心地住在巴扎里、住在花园里,住在传统的阿以旺式防风沙、保温隔热的高窗户、高屋顶宅院里,如千年前的先民一样,只多了方便的现代水电。

和田人的先民顽强、倔强,包容中的倔强,印欧血统的王室延用汉家的典制,得以让自己的国度在昆仑山下足足屹立了一千二百余年,勉力守护着大漠上的绿洲家园。他们把在印度早就消失了几百年的佉卢文坚持用到七世纪,让它跟汉语并存;当大漠周边包括喀什、莎车、库车、甚至吐鲁番等地区相继回鹘化,尉迟王朝虽也接纳回鹘人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却一直保有自己原先的多民族子民;尽管曾屈从于吐蕃政权,却隐忍地保住了于阗国号与王权,并伺机强势翻盘;一场宗教大战竟持续百年,悲哉最终国破家亡、山河易主。千余年的王权期间他们只因亲近中土而自愿由尉迟改姓李,哀哉在他们最需要支援的时刻大宋令他们失望。那些沙漠腹地中的绿洲在历史的风云中已成为漫漫黄沙,是不是有可能把它们重新变回桑田?对绿洲的执着也称得上是倔强,而阿以旺式的建筑风格在昆仑山下一直延续至今,在现代高楼的冲击中仍深得和田人喜爱,不也是血液里流淌的执念。

秦和洛一起来博物馆接我去火车站,我心怀感激,欢迎他们到美国看一看。秦倔犟地说:“这辈子都不会踏上美国的土地。”
洛在一旁也猛点头。我叹了口气,理解。可要是中美关系缓和了呢?总不会一直僵着,两败俱伤的道理国会山的肉食者总有一天会明白。
我又好奇地问洛:在和田已生活了二十多年,为何乡音未改?他倔脾气地说:“这辈子坚决不改乡音。”
倔犟的人扎堆在倔犟的土地上。我懂,我在美国的家里也说中文,尽管二代已说得吃力,将来三代更无指望,从过去的历史中能看到的是只有变味的中餐永流传。有没有可能,将来中文也能成为美国学校里的选修语言?

不知是因空中的尘沙、鞋上的尘土,还是躺在沙土中的古迹、飘香的美食药茶,亦或是和田人的温情、和田人的倔强,我把和田放在了心上。想跟和田有个约定:让被沙丘淹没的那些城池、古迹都躺在绿树环绕的公园里,空中的白云是它们的伙伴,中间留存的那一小块黄沙是它们温暖的棉被、柔软的床垫。本是地灵物华之宝地,曾经坚信与东土同饮黄河之水,只因流沙隔断了通往中原的路,两厢茫茫何堪伤。而如今铁路已成通途,该让和田重现应有的荣光。就先打造5A景区吧,如此底蕴丰厚的古国旧地至少该有两个。民丰一带的考古工作还在进行中,那么就先全力打造于阗古都,把约特干古城遗址与仿古城景区连接起来,纳入周边的民居,也别漏了那条油画般的白杨林荫大道,把这一大片都建得像和田市区里的团城那样精致似锦,让它成为一个大型的5A景区。等将来财政再宽裕些,就把整个和田地区都建成5A吧,让把自己当作黄河源头的千年古国的后人、倔强地要骑着毛驴去北京的库尔班大叔的乡亲全都生活在如画般的风景里。

不知不觉就在心里惦记起和田。我想让她拥有满园绿地蓝蓝的天!

2024年2月7日

吐(鲁番)和(田)高速公路沙丘与固沙草方格


通常所说“沿沙漠边缘”也要穿过薄沙区,“晴空万里”


什么叫流动的沙漠:沙丘随时都会被风刮着走,即流沙。其实是晴天,只在头顶有蓝


旱枯的玉米田,晴天


迷人的和田街景,天比郊外蓝,但还是不够澄澈


昆仑公园


大名鼎鼎的和田玉产地——玉龙喀什河


和田夜市


小时候常吃的烤羊肠


仿古约特干城夜间


传统杂技表演


转场,去赶下一个表演


在策勒县城特约定制的羊肝羊肉串


大卸八块的烤全羊


博物馆


面积24.8万平方公里的和田地区密密麻麻的遗址,民丰精绝太远,未照入


汉晋时期精绝国木盆盛着羊腿


彩色龟甲纹栽绒地毯


“德、宜、子、生”铭文锦帽


“延年益寿大宜子孙”锦鸡鸣枕


汉代锦护膊“五星出东方利中国”(此为复制品,原件在乌鲁木齐自治区博物馆)


锦枕与红绢结成的项链


方格纹丝围巾


两千年前的几何纹刺绣皮靴


木骨皮刀鞘


佛像壁画


汉晋雕花木柜门


这些国宝玉雕全部在台北故宫博物院


佉卢文木简


于阗文买卖奴婢的文书


汉简(只有图片,原物被斯坦因盗走,现在大英博物馆)


俄罗斯科学院东方文献研究所里的于阗国文书(964年)


法国国家图书馆里的于阗国文书(960年)


上个世纪初被盗时带纹样装饰的梁柱,汉晋时期精绝国文物


汉代五铢钱币


汉佉双语二体钱图示


宋朝时期阿拉伯铭文铜钱


和田苏尔玛石做的眉笔眉石(是西方有石名黛吗?)IMG_20230927_185433_inPixio

战国到西汉时期的首饰


和田市由北京援建的团城 图片来自 https://www.visitbeijing.com.cn/article/47QocoZo5bg




绿在水云间

石頭河


有一条河,从喀喇昆仑山的冰川雪域出发,沿途携卷起昆仑山大量冰雪融水,气势汹涌地在险峰峡谷中一路奔腾,冲出山谷后,前面豁然开朗,顺势分成许多或宽或窄的分支,渐趋平缓地散布在土地宽广的冲积扇上,滋育出一方绿洲,然后执着地汇聚成一条大河,不管前方是否会被黄沙埋没,毅然决然地一头扎进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向北纵穿而去,哪怕水流越来越弱也要奔赴进塔里木河,最终注定消失在罗布泊。它就是叶尔羌河,所经过的绿洲在维吾尔语里意为“土地宽广的地方”。

在这片长达400公里、宽40–80公里的条形绿洲上,隔着叶尔羌河、位于莎车县东南的泽普县,名字寓意广泽惠普,维语里“流淌着金子的河和富饶的土地”,顾名思义,金子般的河水在昆仑山北麓、塔里木盆地南缘浇灌出这片富饶的土地。作为南疆石油基地所在地,泽普县城的高度绿化令沙漠周边其它干旱地区艳羡不已,街道两边生长着上世纪80年代从上海引种的法国梧桐,如今已高大粗壮、遮天蔽日,城里有林有湖、绿树环水,幽静祥和。很想坐在枝叶浓密的梧桐树下等凤凰,可惜县城并非此行的目的地,车子载着我穿过绿荫,开往向往已久的水中胡杨——泽普金胡杨国家森林公园。

这一南疆最早获得国家级5A景区殊荣的森林公园是整个泽普林场(也叫亚斯墩国营林场)的一部分,叶尔羌河的支流从中横穿而过,润泽了1.8万亩天然胡杨林及大片人工林,春夏时分浓荫翠绿。秋天最美,每年从十月下旬开始满园金黄灿烂,倒映水中,故此得名“金胡杨”,是新疆胡杨景区的一大招牌。但我来的这天才九月底,秋色满园黄金甲是看不到了,游客中有不少表示遗憾的,不过于我倒是无妨,富有生机的绿是我最希望在沙漠边看到的颜色。

大漠周边通常都晴空万里,我却赶上多云天气。也无妨,蓝天纵然纯净,白云、灰云甚至乌云,其实都是人生美丽的瞬间。在这多云的天空下,我随从喀什一路载我而来的导游兼司机沿着河往园里走,他很随和,熟知喀什周边的风土人情,安排周到,国语非常流利。河边芳草萋萋,河水静静地流淌,细小的波纹像纤纤细手拨动着心弦。水中有蓊蓊郁郁的小洲,带古韵的水车似有江南风,跨河的木板悬桥与铁架高桥“二桥映雪”,中间是“倦鸟归巢”的大雁造型,只是这会儿正当午,不知鸟儿都在哪里觅食。坐上电瓶车,路过一池荷塘,田田的叶子碧绿如洗,能想象得出小荷尖尖角的时候定然像碧空里的星星,塘边的木板路和自行车道不知送来过多少采莲人,一派灵秀之气。怎么都觉着园里有种江南的韵味,一打听,果然,泽普是上海援疆点。我听完一乐:曾经很想到江南的某个小桥边养老,这下正好,在南北疆的大漠上找个像江南的地方不就行了。谢谢上海!深知即便在这水源充足的绿洲,把粗犷的荒滩改造成秀美的花园需要经过多少艰辛,况且打我记事起就知道大上海对新疆的援助,小时候还穿过上海产的洋衫子,倍儿有范儿。

难长出植物的大漠上,连荒草都是人们眼中的宝。在这“南出昆仑,北育绿洲”之地,虽然并不缺水,但由于人口少,土质没改良过,坐车来的路上还是能见到不少没被绿色覆盖的戈壁。这已经是缺乏劳动力的林场连续开荒六十余年的成果了。泽普林场始建于1960年,距泽普县城36公里,处于叶尔羌河冲击扇上缘,远处有山,三面环水。1969年,喀什二中66名高、初中学生来到二百多公里外的泽普林场下乡,他们年正芳华,告别城里的家,自己动手和泥巴打土块盖宿舍,跟当地维吾尔农民一起肩扛坎土曼,走进荒草地、沙石滩,挖渠、栽树、种庄稼,风里吹日里晒,手上起茧,换得绿地林田。为了纪念那段挥汗如雨的岁月、铭记他们为林场做出的贡献,景区特意把由他们种的一片白杨林命名为“知青林”,在旁边他们当年的住处整理出一个“知青记忆文化苑”,翻新了房子,院子里摆着木轮车,墙上写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等标语,挂着苞米、干辣椒、大蒜辫,还有一个食堂。

走进知青之家,饶有兴趣地凑近看展出的旧物件,包括当年那些半大孩子们写的文稿、用过的水壶、搪瓷缸子、手鼓、笛子等等,老照片上定格了一个个意气风发的青涩少年。不知他们后来怎样、现今如何?接着的照片上就出现他们重游故地、已经发福的身形与笑脸,往事如烟。半个世纪过去了,他们种的白杨一片葱绿,像一队队士兵挺立在半人多高的杂草丛中,但因以前横行的河水常冲击这块地,造成土层瘠薄,下面又都是鹅卵石,树干并不粗壮。如今叶尔羌河上游号称“新疆三峡”的阿尔塔什大坝已经驯服了狂暴的河水,希望今后知青林的土质越来越肥沃,给这些营养不良的树多补充些养分。令我没想到的是导游对这个大院情有独钟,尽管来过很多次,还是对着房子、旧物件照呀照的,感念那些年青人把戈壁变林田。他自己的娃只比当年的他们小两三岁。忽然反应过来:他们是他的喀什老乡。

坐回电瓶车继续往前走,去拜见富有盛名的胡杨王。这棵古树1400岁了,直径达3.8米,有的枝干已经枯裂,但还有枝干发出新枝,在叶尔羌河的滋养下,绿叶繁茂,仍显得很有活力。旁边立一僧人雕像,相传古树是玄奘取经归来路过此地时插枝存活下来的,算起来时间吻合,印证了胡杨“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朽”的传奇。这棵树在当地被人们称为“神树”、“平安树”、“爱情树”。胡杨坚韧、顽强,代表天长地久和无私付出,是人们心目中的英雄,而这棵古树尤其成了人们祈福的依托,围栏上挂满了红布条、同心锁,沟沟壑壑的树身上也挂了些,有恋人祈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也有小学生托福“考上内初班”。长命千岁的胡杨就这样护佑不变的爱恋、朴实的心愿,让世间安好。

胡杨王附近还有一棵几百岁的白杨王,树干不像年轻的白杨那么平整,枝条也比较分散,而常见的白杨都整树笔挺、树枝全部向上团聚着生长。导游说是因为近旁没有别的树,空间大,阳光充足,水源也充足,白杨可以恣意地想怎么长就怎么长。看来,自由是以物质充足为条件的,植物界也如此。

阳光、水分都富足的景区里没见到枯死的胡杨,路口几棵半枯半荣的更像是摆设,其它的都生龙活虎、卯足了劲地长。在这里白杨都能散开长,胡杨更是长长的枝条舒展如盖、潇洒婆娑,见不到那种为争取水源、摆脱黄沙掩埋而导致的各种七扭八歪的奇形怪状。守着流淌金子的河,无需挣扎,胡杨就是形态正常、葱郁俊秀的树,树干仍有条条深壑,与其说悲凉,不如说是成熟练达。胡杨树本身有宽窄两种叶子,宽叶吸收阳光,窄叶节省水分、减少蒸发,这是树种自身统筹优化的结果。沙漠环境中的胡杨有很多窄叶,而这一带的树大都是宽叶,窄的明显比较少,可见资源富足、个个小康。不禁感叹投胎是个技术活,生在沙子堆里的胡杨可真艰难啊,给它们增加艰苦地区补贴!

眼前出现一幅白色卷轴雕塑,题名“在水一方”,上书《诗经》中的诗句,乌黑的大字小字有横有竖,灵动的排版合乎原诗的意境,书卷气十足。旁边有一长亭,顶上铺着厚草席,是间湖畔餐厅,修得玲珑有型,侧面那排细木条看起来像一道帘幕,另一侧伸出去一个雅致的圆形观景台,亭内的桌椅很讲究地罩着洁白、做工精细的桌布与椅套,宴会规格。草亭也这么小资情调,上海人的作品啊。

连着观景台,长亭外小路旁,被胡杨、白杨、无限蒹葭包围着的一片草长平湖便是园里的中心景区——金杨湖。湖不大,称不上浩渺,而曾在八千多米的高山见过险峰、兴过风作过浪的叶尔羌河到了这里已然风平浪静、波澜不惊。半下午的阳光从云层后透过来,照在平铺的湖面上,粼粼的湖水随着岸边的景致倒映出不同的光景:靠树的泛绿、靠亭的有栏,泊着各色小舟的那块花花绿绿,其余的大片水域融着白云,露出些许蓝天。水中的镜像似乎比实景更有神韵,有云的那一片淡抹轻描,太虚幻境似的,盯着看时它就悄悄地潜过来勾魂,赶紧定定神、抓稳栏杆才不会真地融化其中。高挑的白杨在水里无法再笔直,微微晃动着断开成无数截小线段,在它们深绿的衬托下,胡杨的绿显得稍微有些泛黄,两种互相挨着的杨树在波纹里依偎着摇晃,令高低、胖瘦、浓淡不一的倒影扑朔迷离。云缥缈、绿涟漪、伴湖堤,柔柔地牵动眼波、滑动心波,我便甘心跟它约定万里迢迢再次相会有期。

很早以前曾在乌鲁木齐的鲤鱼山看过秋天的胡杨,那时轻狂,只觉得纯粹地欣赏它的美足矣,管它什么象征不象征、意义不意义的。直到经历冷暖,在轮台胡杨林看着黄沙中那些挺立的、躺倒的树干情不自已,那分明是一个个负累、沧桑的身躯苦守多少年,过于悲壮了,我承受不了。当时想:水中的胡杨是不是命运要好些?时隔五年,终于来到水边,看叶尔羌河的福荫恩宠地留出这片湖泽,风不骤起、沙不肆虐,静影沉璧。胡杨本是英雄树,英雄配享岁月静好。倚着水云之间从容写意的胡杨,心,醉了。

千年的期盼、千年的守望,能否盼到心中的念想?
丝丝叶脉在时光中流淌,道道沟痕是风划刻的彷徨。
任硬朗的叶儿扫过脸庞,由坚挺的枝条拍打行囊,
天上的云来自远方,我却坠入梦里水乡叶尓羌。
就随白云舒卷,就与碧波荡漾,
曾经的伤痛渐渐淡去,微风吹拂新生的田桑。
何必等金黄?绿在水云间的胡杨,蓦然相见,我便忘记去流浪。

走进湖畔的林中,小溪潺潺,一座白色小拱桥轻巧地跨于其上,脑海里浮现出诗句,站上去凭栏独倚。林间的木板小路号称“黄金道”,想必叶子变色后此处便是金色的天地。往里走,这边倒有少许黄叶,万绿丛中几点黄,鲜亮抢眼,不过,急性子吧,还没到时节哦。走得气喘吁吁了,转身往回撤。小桥上出现一位身穿白纱长裙的妙龄女郎在赏景自拍,她很礼貌地请我帮忙拍张照,我欣然效劳,横着竖着远的近的拍了好几张:如此美女美裙配美景,当然要多留些倩影在照片上。她刚从喀纳斯看完炫丽多彩的秋景过来,本指望这一趟连南疆的秋色也都能看了,结果不免有点失望。我微笑着安慰她:一个比哈尔滨还靠北,一个比北京靠南,来一趟确实不容易两边都赶上,不过白裙在绿树小桥的背景中很清爽,更显水墨般的诗意。她释然地下桥飘走了,如绿野仙踪中一朵轻盈的云。

清澈的叶尔羌河被称为从昆仑山中流出的矿泉水,富含多种矿物质,不仅养树,也养人。泽普林场连员工带家属总共三百多人,八十岁以上的老人就将近二十位。景区规划设计的时候把员工住房建成了一个以旅游经济为主导的“长寿民俗文化村”,取温暖的红棕色为主调,在此基础上每家每户的房子都色彩缤纷,各自经营民宿、餐馆、茶舍、陶坊等等。近旁有位高寿的白胡子老爷爷与家人坐在凉棚下喝茶,茶店的名字叫“长寿老爷爷的茶馆”,旁边斜插在篝火上的烧鱼还剩最后一条,正嗞嗞地散发着香味。这可是喝矿泉水长大的鱼啊,咳了一路快要累瘫的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个弹跳就蹦了过去,口水直流,主人热情地招呼我,说再过五分钟就熟。没问题,我等!导游却催了,只好不情不愿地挪开腿,小声埋怨不多给我一点时间。他笑了:这一带的人生活节奏慢,他们眼里的五分钟很可能是别人的十五或三十分钟。哦,时间在这里悠哉悠哉地放慢了脚步,怪不得长寿。

没吃到飘香的叶尔羌烤鱼令我一步一回头。回首处,白云下,一条长河来自远方流向远方,洲渚幽幽、绿草苍苍,白杨相伴绿胡杨,云弄波、树弄影,波影摇曳自吟唱。有朝一日我还会再来,看云水间恬静的葱茏,看晴空下斑斓的金黄。

2024年1月29日

泽普县城街道两旁从上海引种的法国梧桐


叶尔羌河沿岸已经开垦出的林场及还未开垦的戈壁


叶尔羌河,芳草萋萋水之湄


沿着叶尔羌河边走,南出昆仑,北育绿洲


江南水车


倦鸟归巢


马厩里的王子


昆仑石画


知青,十几岁的娃,自己设计、盖房子


数十年后再相聚


作为景点的知青大院


知青种的白杨林


1400岁胡杨王


忘记是几百年的白杨王


白色卷轴雕塑《在水一方》


草房湖心亭餐厅


圆台观湖


长廊与小舟


湖中泛舟


胡杨与白杨倒影


水云间


林中小桥


林间黄金路


早秋的少许黄叶


长寿民俗文化村


喝叶尔羌河里的矿泉水、住在这样的民居,哪能不长寿


不知是陶坊还是茶馆


长寿老爷爷的茶馆里坐着白胡子老爷爷


叶尔羌烤鱼剩最后一条


再见,叶尔羌


泽普金胡杨 图片来自https://www.ts.cn/xwzx/shxw/202310/t20231016_16678135.shtml


地图左下角绿色高光处为泽普金胡杨森林公园 http://www.xinjiang.org/archives/75


视频介绍 叶尔羌河–我美丽的家乡,从昆仑雪山奔腾而下滋润了多彩的绿洲

https://www.ixigua.com/7044901965427376673?logTag=91bbd6487fb794c3279b

园里如歌,园里如画

石頭河


“你是风儿我是沙
缠缠绵绵绕天涯”

琼瑶不愧是古文功底深厚的煽情高手,一部《还珠格格》单凭这句缠绵的歌词就令人泪眼婆娑,也成功地把其实生活安稳、平步晋升的香妃编排成了被皇后所嫉、被太后所厌、胆敢行刺皇上、险些为情身亡、最终逃离深宫与意中人放飞天涯的悲情、刚烈女子。偏偏扮演香妃、受观众怜爱的刘丹两年后不幸香消玉殒,令人惋惜不已,而更让人心情激荡的是二十年后得知有人一直为她默默地扫墓。未能相伴红尘路,依依情绕朝朝暮暮。幸也,非也?

历史上的香妃出身于清朝回部白山派领袖和卓家族,祖上是于十七世纪初从中亚到新疆一带传教的宗教人士,曾与同宗黑山派争夺位于莎车的叶尔羌汗国大权。黑山派胜出并取代本身由蒙古人后裔传承的王族地位后,白山派只好退居喀什,去西藏求助于达赖五世,由此获得他的弟子、蒙古准噶尔部首领噶尔丹的扶持,于是作为彼时白山派首领的“疆二代”阿帕克和卓一度成为叶尔羌汗国实际掌控者。后来准噶尔部新首领发现白山派并非真心臣服于准噶尔汗国,而是想趁机建立自己独立的政权,遂把和卓族人都强押至伊犁看管起来,让他们远离其势力范围,其中就有香妃的父亲、位居台吉的艾力和卓。因此香妃出生并成长于伊犁,本名法蒂玛。传说她生来就身体有异香,又酷爱沙枣花,从小以羊奶、牛奶泡沙枣花沐浴,令她浑身散发着沙枣花香,走哪都招来翩翩飞舞的蝴蝶,人们便叫她“伊帕尔罕”(维语“香姑娘”的意思,伊犁一薰衣草精油品牌便名出于此)。她生得美貌,性格温婉、和善,15岁时被父亲安排嫁给了刚成长起来的新一代白山派首领、阿帕克嫡曾孙、人称“小和卓”的霍集占,但几年后遭遗弃。乾隆借助和卓的力量打败准噶尔后,允许和卓家族回到南疆的故乡,随后小和卓串通其兄大和卓联手叛乱。虽然同属于和卓大家族,法蒂玛家这一支感恩清政府让他们回到家乡,反对大、小和卓再次起兵对抗朝廷,她的叔叔、弟弟(一说哥哥,本文按清宫记录用弟弟)都因协助清军平叛立有大功,分别获封辅国公、一等台吉。

此时的法蒂玛便有了双重身份:叛臣之弃妻、功臣之亲属。受封的弟弟图尔都带着她受诏入京,时年27岁的她被选入宫,封为贵人。巧的是,她一入宫,从南方移栽过来的荔枝树就结出200多颗荔枝,让太后觉得她给宫里带来祥瑞,对她颇有好感,此后她便在后宫顺风顺水,35岁时受太后慈谕封为容妃。随着太后、皇后、其他资历老的妃子相继去世,她在宫中的地位越来越显要,直至54岁因病去世。由于她花容月貌、骨里透香、能歌善舞、温顺随和,再加上西域政治背景,乾隆一直对她宠爱有加,赐她宝月楼,为她数次题诗,南巡、东巡时都带着她,悉心关照她的饮食,常给她各种赏赐,甚至于为让她闻到沙枣花香、吃到甘甜的沙枣而导致乌什大规模暴乱,堪比当年杨贵妃吃荔枝。想家吗?在大漠生活过的人没有不想的,但也懂得珍惜善待自己的眼前人,乡愁不代表悲戚无绝期,如今这宝月楼便是她的家,皇上的题诗在墙上高高地挂。在她病逝后,乾隆不免伤感,把她的遗物分别赏赐给公主在内的一众女眷以及她的族人,让他们睹物思人地记住她、念她的好,可谓用心良苦。

按清宫规矩,香妃被葬在河北遵化清东陵。彼时,送她入京、已升为辅国公的图尔都也已去世,乾隆同意图尔都的妻子苏黛香将两人的棺木送往喀什和卓家族墓地,即最初由阿帕克和卓为其父亲及家族打造的墓室,香妃的棺里装的是衣冠。苏黛香本是清廷一汉人大臣之女,生辰、父母都不详,仅从名字想来是位如黛兰香之女子,被乾隆许配给图尔都后学会了维语。知书达理、贤德温良的她信拜佛祖,与丈夫恩恩爱爱了近二十年,亲和、平等地对待维、汉两族的亲戚与下人,府内一派和睦,与香妃也形同姊妹。有如此良妻做贤内助,图尔都心满意足,未嫌弃她没有生育,也未强迫她皈依伊斯兰教,只是病重临终时遗憾自已要落叶归疆,而她家在京城,两人会有不同的归处。苏黛香日夜陪护在病床前,落着泪让丈夫放心:她会到他的家乡为他守墓,将来也葬在一起。她先把图尔都暂时安葬于京城,香妃逝后,为了完成丈夫并未强加给她的心愿,在禀告乾隆获准后,她带着随从、抚着两口灵柩,一路风儿一路沙,风餐露宿到天涯。这段离北京足足有三个时区之遥的迢迢之路,历尽艰辛自不必说,有记录写走了半年多,有的说是三年半,但都指明有若干随从命丧途中。

不知是过于劳顿还是水土不服,苏黛香到喀什安葬完丈夫与大姑子就一病不起,当地衙门派来几个医生都没治好。一天,有位老者骑着毛驴而来,自称是真主的使者,来自昆仑山深处,奉真主之命为忠贞、仁德的公爵夫人治病。公爵夫人连喝了三天神秘老者留下的草药,病症神奇地消失了,她感恩不尽,从此皈依伊斯兰,心灵安处即为家。在来喀什的路上、在喀什生活期间,她留意到田地缺水、农民缺田,便上表皇上请求拨款垦荒开渠,以恩泽边疆。不久朝廷拨来巨款,却只命她扩建阿帕克和卓墓,没提垦荒开渠。苏黛香只好奉旨照办,于1811年开始把和卓家族墓做了修缮、扩地,增修了敞廊、门楼。可依旧贫穷的喀什人民怎么度日?她拿出自己的金银珠宝,出资垦荒、挖渠灌溉、挖涝坝蓄水、修建水磨,把垦好的地全部都分给周围无地的贫苦农民,渠、涝坝、水磨也都无偿地供他们使用。她还在墓地附近种植了五十多亩的大果园,允许过往的人们进去随意享用,只在带走时收取低廉的费用,用以维持那些水渠的畅通。苏黛香的善举感动了当地百姓,人们爱戴她、尊敬她,给她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维吾尔名字:“迪丽达尔古丽”,“迪丽达尔”在维语里是同心的意思,“古丽”是花朵。

始建于公元1640年(一说1670年)、由苏黛香修整过的阿帕克和卓墓于1988年列为国家重点保护文物,后因电视剧《环珠格格》的热播再度重修,至2014年又扩建为占地300余亩的“香妃园”。把容妃称为“香妃”是清末民初时出现并流传开的,随后就有人把北京陶然亭一悲情故事生搬硬套给了她,再加上金庸先生对香香公主的描述,那句凄美的“是也非也,化为蝴蝶”也就想当然地出现在装修一新的香妃园中。历史是任由文人编排、政客掩饰、商人打扮的小姑娘,如今已经没什么人提起这一家族墓地的原名了,络绎不绝的游客都是冲香妃而来,美女的风头盖过老头子实乃人性所趋。

不过,相关的两位美女,一个是这里的血脉、只进京前在这生活过几年、此地也只有衣冠冢,另一个护送亡灵千辛万苦地来到这里、为墓地为百姓立下汗马功劳、实实在在埋在墓里、名字也带“香”字,可在园里绕了一圈也只字未见关于她的文字介绍,仅有身穿电视剧里的香妃服装、貌美如花的讲解员生动地讲述了民间流传的关于她的故事,一如沙漠绿洲上经久传唱的歌。查遍全网也没找到她的生辰八字、父母姓名,历史学家只管在象牙塔里安然地闭目养神,修炼得不错。不过,你看,在政审严格的清宫记录里香妃是图尔都的姐姐,但网上只有维基尊从这一依据,其它的介绍中都成了妹妹,辅天盖地的,孰真孰假?人工智能大数据好比流动的沙漠,象牙塔终将成为沙丘下再也挖掘不到的古囯。

说到人性,亁隆花了两年时间才镇压住作为家族直系接班人的大小和卓兄弟挑起的叛乱,损兵折将无数,但还是派人将和卓墓保护起来,以免他们的仇敌泄愤,也是对拥待大清的其他和卓成员一个交代,这是人性中的理智。1865年,中亚浩罕汗国的阿古柏率兵入侵新疆,为了拉拢白山派、利用和卓的旗号巩固自已的势力,阿古柏曾全面整修阿帕克墓地,按中亚麻扎的式样改建了墓室,并增加了讲经堂、礼拜寺等等,雇数万工匠耗时四年时间,于1874年完工,基本上形成了现今墓园的格局,但他得势后就把和卓家族给瓦解了。阿古柏死后被其次子运回喀什,也葬在了这个墓里。他入侵新疆12年,大肆屠杀过30余万生灵。在最终收复喀什后,愤怒的清军冲进墓地铲平了他的坟头,而克制的清军并没毁坏其它坟茔。那是人性的光辉。

和卓墓是一巨大穹顶下宽敞的墓室建筑,没有梁柱,半人高的平台上依次排列着和卓家族五代共三百余年的历史。相传本有72个陵墓,1946年,墓室的穹顶大规模坍塌,砸在了下面一个个的坟头上,毁坏严重,到1956年自治区出资抢修时只清理出58座。如今,这些坟包都掩在绣有花边、图案的天鹅绒罩下,只露出贴砌着青花琉璃砖的平台,晶莹素净。家族包括阿帕克在内最显赫的头三代奠基人之墓最为讲究,香妃坟在平台的前排右侧不起眼的位置,有维文、汉文标着她的名字。按规矩,墓室里不能拍照,以示尊重。我默默地看着这些拱形坟丘,不知哪个下面躺着苏黛香。朴素的空间里,初秋的阳光透过高顶窗照射进来,不同颜色的绒布便幽幽地呈现出温润的光泽,似在低声吟唱曾经的岁月。愿真主护佑你们在天国平安喜乐。

整座墓室是新疆境内现存的规模最大的穹顶式建筑,高40米,圆顶直径16米,顶高24米。室内甚是肃穆,外面则华美富丽,最抢眼的是外墙上的绿色琉璃砖贴面,间隔着青花与黄色琉璃,光滑明丽。仔细看去,砖的颜色深浅不一,导游介绍说是由于不同年代所做的修复而致,掉了色的不一定年代更久远:最早的琉璃都是手工上色,采用天然植物染料,色泽不但自然光亮,且持久不褪,但这种上色技术已经失传了,后来用化学颜料制成的砖开始还光鲜,经太阳一晒很快就掉色,反倒显旧。

墓室的绿色大穹顶与绿琉璃砖颜色一致,正顶上是一座金框玲珑的白顶塔楼,上面升起一弯新月,显得庄严肃然。四角各有一座与之呼应的拜克塔楼,内有旋梯,顶上均有拱顶。正门上方左右各有一小拱顶,门框与旁边的墙壁上镶嵌着精美的伊斯兰式装饰绘图与浮雕图案。作为整个墓园的主体,这座建筑如宫殿般气势恢宏、碧色堂皇。门前的草地修剪如茵,一长方形镜池辅设在正前方,池水清澈,两岸各有一与墓室风格相应的闻香亭,白杨参天,婆娑绿柳倒映池中,令人心旷神怡。镜池靠近园区大门的一侧立着嵌有“喀什香妃园”字样的菱形边框,站在那面透过边框朝墓室望去,池浅陵高、水波倒影,很有些泰姬陵的味道,只是色彩更丰富,犹如绚丽的木卡姆扬弦串珠地落入画布间。

在镜池与大门之间有座乾隆与香妃的雕像,两人马上戎装并驾齐驱。宫内莺莺燕燕,恐怕只有她一人能与他这般扬鞭驰骋吧。靠近大门处是个小广场,正中的石雕喷泉上刻有花卉,蛮洋气,一汩汩地喷着水柱,两旁各围一条半弧形、颇具艺术感的长廊,由尖拱形镂空棂格与浮雕花纹搭配而成,典型的亚欧腹地混合风。水与廊一动一静、古典又现代,是首拨动心弦的音画诗吧?忘乎所以地行走在曲径弯弯的廊间,任阳光断成弹跳的音符,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发丝上,耳边有水声,似乎那头流淌着古老的巴比仑,而这头却是新坝刚刚筑成的叶尔羌,就这样穿越古今、牵手中西。好浪漫的景!果然,有对新人在长廊一侧取景拍照,白色婚纱飘成蓝天下一朵倚栏的白云。

隔着一片小树林,最右侧是个舞台,每天上演几场大型歌舞与婚俗表演,再走几步是仿照宝月楼建的一栋楼阁,古香古意的,让香妃在大漠边也如临宫里住地。娘娘倒底想回到娘家还是想留在京师陪皇上?也许是隔三差五地乘飞机坐火车来回穿梭?再往前靠近墓室的方位有一大片果园,标着“香妃果园”,但我猜这里应该是苏黛香开垦的百果园。那位女子守着丈夫的墓,究竟住在具体哪个位置、又住了多久呢?林中的树叶对我摇动:在尘烟里,到永远。

陵墓左侧的树荫后有座质朴肃重的讲经堂,旁边还有一大一小两座礼拜寺——加满寺与高低寺。这些都是阿古柏建的,不得不承认他很有鉴赏眼光。高低寺尤其精巧独特,塔楼上用土砖摆砌成的层层图案变换往复,而天棚藻井式彩绘则风格华丽、旖旎,廊檐木柱精雕细琢、描金画栋,工艺异常讲究,堪称经典。

高低寺前的门楼是1812年苏黛香主导建的,中间是伊斯兰传统的尖拱门,两侧有高大的砖砌圆柱和门墙,表面从上到下镶满了青花琉璃砖,图案有维文、藤曼花朵,还有万字符,光洁可见、脱俗清丽。能感受到那位女子清心素雅、佛心未泯。她是在表达自己也想念远在天边的故乡吗?门楼的斜前方是她出资挖成的一处涝坝,堤边柳丝飘摇,一潭绿荫荡漾着时光。那在水边用葫芦取水的铜像是她的身影吗?

沿着小路往前走是条具有当地传统风格的长廊,顶上铺着草席,一侧挂满了用古老工艺打造的陶罐,攀着藤蔓,另一侧敞向果园,有许多黄绿的海棠果正在枝头飘香,长廊尽头高悬着木质平板车,几个圆圆的车轮在视线的上方仿若岁月的年轮。这么用心设计的廊,来源于生活又意浓于生活,真该穿条长长的艾德莱斯绸裙、肩举盛水的葫芦赤着脚袅袅娜娜地走。廊边的长凳上辅着织有各种传统图案的毯子,我停下来对着它们来来回回地照了又照,听到旁边有人小声嘀咕,猜我是搞图案设计的。我笑着看了看她,只说:图案很美,谢谢你们来新疆。

路旁出现一排形状各异的钟,用大粗绳子挂在一根根横木上。指示图上标着“驼铃”,估计骆驼不乐意戴这钟一样的超大驼铃。敲一敲,发出不同的音色,或深沉或洪亮,似有魔力般束缚住我的双脚。唉,还得继续走啊。

园里规划出一大片民俗、民居展示区,除了巴扎的场景外,有常见的草泥土块盖成的土房,也有很少见的石头房,都按当地平常人家的习惯摆设,有凉棚、茶几、壁毯、地毯、土炕、各种陶器等等。院子里立着几个大陶缸,我奇怪地自言自语:这么大应该是水缸吧,为啥没在屋里呢?正好旁边有几位学生模样的当地年轻人听到了,七嘴八舌地跟我说是接雨水用的,并告诉我应该还有配套的盖子,一找,原来是在墙上挂着。看着他们热情地又是比划自己家里的水缸又是帮忙找盖子,多熟悉的情景啊,从小到大在二道桥的巴扎碰到过多少次……

民居院落周围种着很多沙枣树,刚开始变金黄的沙枣在灰绿泛银光的细叶间时隐时现。传说正是这银叶与春天时的金瓣花出现在乾隆梦中才让他对香妃一见如故,从此迷恋,可惜现在只有再过几天才完全成熟的果子,并不是开花季节。多少年了,那股浓郁且清雅的芳香走遍万水千山也忘不了。景区里也有姹紫嫣红的花园,红的白的黄的各色玫瑰花正开得娇艳,莫非除了沙枣花,香妃身上也有玫瑰香?

此时却闻到了馕香!顺着香味走到正在打馕的小哥面前,他面容清瘦、鼻梁高挺、深眼窝,一丝不苟地整理好面饼,飞快地放入下面燃着炭火的馕坑里、稳稳地贴在坑壁上,再一翻手把已经烤好的用钩子勾出来,动作娴熟利索。我大快朵颐地一边啃着馕一边请求站在旁边看,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其实打小就看过千百遍,可是啊,看你千遍也不厌倦。灼热的火苗在坑底呼呼地晃动着,送上来一股淡淡的煤烟。乌鲁木齐见不到这样的炭火馕坑了,为了环保达标都已变成电的,买过几次都失落不已:没了烟火成神仙,神仙仍把烟火恋。小师傅同情地看了我一眼,手没停地说:喀什不会。但愿!

离开馕店,时间早已悄无声息地溜走,去不成计划中的莫尔佛塔了。忽然传来钟声袅袅,有人在敲那些钟,不成曲调却悠悠地回荡如歌,我干脆就在林间荡着秋千坐闻钟。晃晃悠悠地听着听着就开始恍恍惚惚了,分不清时空:悠扬的钟声在寒山寺听过,在魁北克听过,在罗马听过,也在离家不远的教堂听过,一声声,余钟磬音缓缓地不知在地球哪一方的空中飘散,心随之入定。假如此心安处即是家,何处是天涯?

实在不愿离去。园里风情如歌,园里风景如画。园里有香留京城的她,也有魂落大漠的她,只因命里风儿伴着沙,各随夫君葬天涯。


2024年1月23日

和卓家族墓(如今叫香妃墓)


绿色琉璃砖镶嵌青花琉璃马赛克,不同颜色显示修复年代不同


门框上传统的瓜果图案


闻香亭


香妃园经典打卡地


乾隆与香妃雕像,众多妃子中恐怕只有她能跟皇上并驾齐驱吧


围绕喷泉、具有维吾尔传统花卉图案的长廊


高低礼拜寺


纷繁旖旎的天棚藻井式彩绘与木柱雕花


苏黛香主建的青花琉璃砖门楼


苏黛香出资挖的涝坝之一,人们用水葫芦取水,装进陶缸


草席陶罐长亭


铺在长凳上的织毯


还原巴扎上的斗鸡


钟一般大小的“驼铃”


草泥土块民居展示


茶几摆设


院子里的白骆驼


石头房展示


沙枣还没熟透,还在等待变金黄


沙枣树与海棠树下乘凉


请把你那玫瑰摘一朵


馕房茶座


馕坑


林中秋千


香妃园旁美食街


从维语翻译过来的店名“我最爱凉皮凉粉麻辣串店”



就在刹那间——改编《吻别》

石頭河


作为土生土长的新疆汉人,我感恩现今安定的生活环境,也欣喜终于幅射到那块土地上的优惠政策。但忧思尚在…… “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曾与一媒体人就此交谈。跟他对话的过程中,“就在刹那间有一些了解”这句旋律就在耳边回旋,于是在写《走吧,去和的哥聊聊天》的时候引用、改编了一段(注,后来单独出来成为《我们也是石榴籽》),今天索性都改完吧。致敬作曲人殷文琦、原词作者何启弘先生。


就在刹那间

前尘往事成云烟
消散在彼此眼前
就连说过了再见
也看不见你有些留恋
给我的一切
虽然不是在敷衍
你说得越无邪
我就越没有安心的空间

就在刹那间 有一些了然
说过的话不会全实现
就在一转眼 发现你的脸
仍旧有我担心的从前
我的世界飘起雨点
淋得让我无法从容淡然
淋得连隐藏的伤感都那么的明显

我向你诉说在无人的街
让风痴笑我无助孤单
我对你呼唤在狂乱的夜
我的心等你觉然意转

想要给你的依恋
是我一厢的情愿
越来越少的人数
也牵动不了你的视线
我已经看见还有悲剧将上演
剧中难有喜悦
我在你梦里还是那么不起眼

就在刹那间 有一些了然
说过的话不会全实现
就在一转眼 发现你的脸
仍旧有我担心的从前
我的世界飘起雨点
淋得让我无法从容淡然
淋得连隐藏的伤感都那么的明显

我向你诉说在无人的街
让风痴笑我无助孤单
我对你呼唤在狂乱的夜
我的心等你觉然意转
我向你诉说在无人的街
让风痴笑我无助孤单
我对你呼唤在狂乱的夜
我的心等你觉然意转


既是歌就该有唱,像木卡姆那样,否则不成了断了翅膀的诗经宋词元曲。试了好几遍,可惜有二十多年没唱了,张力消散在肌肉间。想请高手帮忙,再一想,这词有点风险,唉,还是等闲了练练声自己来吧。或者,也许,可能,最好,那时峰回路转,就不用录了……现在只好请各位对着改编的歌词听伴奏乐吧。


我想说的是,新疆还有隐患:按2021年的数据,汉族占总人口的42.24%。但2022年的数据中,在幼儿园与小学生年龄段,汉族小朋友只占27%左右。可以想见,五年、十年后更低。等现在的中老年都离世后,汉族总人口还能占到20%吗?针对这一忧虑,以我有限的见识,以为可从以下几个方面着手解决:

1. 正式废除1984年颁布的民族政策(“对少数民族的犯罪分子要坚持‘少捕少杀’,在处理上要尽量从宽”)。这项政策高于宪法地实施了三十年,属于违法。虽然最近几年已经不执行了,但余威尚在,且总是悬在头上的剑,一旦换一任书呆子式的领导人,就又一夜回到解放前。

2. 靠国家补贴提高新疆居民收入。就提到最高吧,不偏激、不过正不足以矫枉。等收入够高了,不但当地人愿意留下,大批疆外的人也会愿意去,就不必再花维稳的费用。新疆缺水,但更缺人,等足够多的劳动力创造出越来越多的价值,那时就不用再靠中央补贴。

3. 增加知名高校在新疆的招生名额,让新疆考生更容易入学,以解除家长的后顾之忧,安心留在那里。等学生毕业后,不要限制就业,想留在沿海内地的尽管留,凡愿意回疆的都给予优厚的补贴,补贴要高到沿海内地的毕业生也争着去新疆。

4. 加大对新疆历史、现状的宣传,不要再避讳。民族团结应建立在互相尊重、坦诚相待的基础之上,而避讳造成的信息不公开反倒成为新疆被制裁、被抹黑的把柄。中学历史课本应增加关于新疆的内容,大学更应设立必修、选修课程全面介绍。

5. 每个民族都是石榴籽。但汉族却只被定位成粘合剂,这是从局外人的角度考虑问题的结果,违背汉族也在新疆建设家园的实情与心愿,更何况还有从祖辈起就生活在那里的老新疆,那里早就是他们的家乡。

6. 现在虽然刑事案件能依法执法了,但对诸如交通事故等民事纠纷的处理依然有偏向,这对汉族还是不公。不要再积累民怨,有法必依,公正、公平之下人们心情舒畅,社会自然和谐。

7. 乌鲁木齐二道桥国际大巴扎游客众多。开心!谢谢!但请旅行社及有关部门也兼顾乌鲁木齐其它景点。其实很容易,也花不了多少成本:除避免过于单一定向的宣传外,就在原来的老城区,包括原迪化城、老满城、新满城、周边的老营地、南山老住宅区,以及那些消失了的、曾经作为工商业支柱的工厂、商场所在地等等,都立块写有历史回顾的牌子,让它们成为具有乌鲁木齐风情的打卡地。南北疆其它城市也应如此。相信已经温饱无忧的人们去新疆不只是为了吃喝。


如果谁有人脉,恳请将上面几条转呈相关人员。感谢!之所以想起改编原歌词,除了上面干巴巴的条目,散文版请参阅(特意贴国内能看到的链接):

走吧,去寻曾经的城

走吧,去跟的哥聊聊天

我们也是石榴籽


2024年1月18日

附注:1984年出台的“两少一宽”的民族政策(“对少数民族的犯罪分子要坚持‘少捕少杀’,在处理上要尽量从宽”): https://zh.wikipedia.org/zh-hans/%E5%85%A9%E5%B0%91%E4%B8%80%E5%AF%AC




走吧,去跟的哥聊聊天

石頭河


出租车司机都能侃,上至国际大事下至街边小摊,风吹草动,无事不知无所不晓。我通常等司机上好导航、看着大道笔直没啥高架桥岔路口什么的,就开始问这问那地不闲着了,总有收获。不过语言不通的时候就只能发呆:人朝前看着路,自己要是在一旁又打手势又挤眉弄眼的,惹出交通事故可怎么办。也无妨,大不了就坐车里观光。所以,走吧,不管去哪,只管跟的哥聊聊天。

一出喀什火车站,大门口围满了司机。跟谁走呢?一个眉眼有点像朱时茂的大帅哥挤了过来,目光炯炯:
“姐,去哪,坐我车吧?”
国语这么流利,就他了!抱歉地对旁边的几位司机笑了笑,赶忙开溜,好像自己欠他们似的。想也没想就径自坐进副驾驶的位置,帅哥却不急着上车,在车门旁陪着笑脸试探地问:
“姐,现在生意不太好,我再去拉一个人来,你们拼车行不行?能便宜点。”
嗯?第一次听说出租车还能拼,好吧,入乡随俗:“既然都叫‘姐’了,那就随你吧!”
他“嘿嘿”地笑着又回大门那边去。舒舒服服地靠着座椅放松下来,闭上眼想休息会儿,冷不丁有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这边都几个人拼车?两个还不行吗?”
妈呀,后排居然还坐着一个人!吓得我差点头撞车顶。听口音是外地的游客。哎,我老人家上车的时候你怎么也不打个招呼,这给整得心跳都不正常了。扭头看见帅哥领着一位民族兄弟回来,是当地人,一看车上已坐着两个,似乎不太满意,俩人不知争了些啥,最后还是上了车。我就犯愁了:本想借机聊天,现在车上民族比例一半一半,用啥语呢?而且,说啥好呢?估计其他人也跟我想的一样,干脆就没人再吱声。看风景吧。

喀什的街道真漂亮!不要说绚丽迷人的古城了,普通街边都郁郁葱葱的,树的品种很多,高高的白杨守护着柏油路一棵棵闪过,看着就像回到童年时光,那时乌鲁木齐的很多路旁也都是这样的白杨。有的路段笔直的白杨旁伴着修剪有型的其它树或灌木,变化有致,还有一种树都九月底了还开着紫色、粉色的花,令人眼前一亮。过后打车去古城时,那位的哥说是前些年江苏援疆人员带来的树种。哦,江南的树能在这里安家,多多益善。最爱那柳树垂下绿丝绦,扒着车窗目不转睛地看不够,纤细蓬松的枝条柔柔软软的,似乎心都在随之摇曳。羡慕,这么多乌鲁木齐街头见不到的景致,天时地利,南疆暖和啊!的哥听了满脸笑意:谁不说俺家乡美。

这天要去莎车。早上梳洗完毕,按平常速度算好时间去一楼餐厅吃自助餐,花样真丰富!人也够多,宾馆像在承办什么会议。排着队蹒跚地挑了几样,找了个空座吃完,一看表,天!怎么花了一个钟头,坐火车要误点。难道新冠后遗症还带速度慢?慌忙冲回房间,好在包都已经准备就绪,拿上就往外跑,在路边拦停一辆出租车,气喘吁吁地求司机小哥尽量快点:火车还有二十几分钟就要开。他一听眼都直了,二话不说猛踩油门,一路超车,那劲头似乎是:有人需要帮忙,就拼了!可是,前面红灯哎!我赶紧拍一下他的胳膊。他虽然踩了刹车,仍卯着劲儿紧盯前方:
“不能让你赶不上火车!”
国语并不怎么流利,却义重如山。他抢道把车停在最靠近入口的地方,完成任务似的舒了一口气,还剩五分钟。我已提前扫好二维码,按打表迅速点击付帐,一边下车一边感激地用维语夹着汉语对他说:谢谢你,兄弟,开慢点,注意安全!他笑了,脸上展现着成就。我快步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瞅一眼,他还在那望着,似乎是不放心,见我回头就急忙冲我挥挥手,示意我快点。在他关切的目光中我踏进车站,随后顺畅地通过安检与检票口,及时钻进火车。一声长笛响起,兄弟,咱们是一家人!

莎车人会说国语的不多。从火车站出来的游客基本上都是冲王宫与王陵而来,怎么也大差不差,但去别的地方就要靠自己上对导航了。倒是离开莎车时碰到一位长相清秀的司机说得一口流利的国语。他一听我是乌鲁木齐的,脸上又是回忆又是向往:他在乌鲁木齐一家汽车修理厂做了好几年技师,专修发动机,收入不菲,包住,北漂一样每月给家里转账、逢年过节回家,而妻子则留在莎车工作并照顾两边老人,一家吃穿不愁。一年前妻子生重病,他请长假回家照顾,现在她的病情好多了,再过段时间就可以放心地回去上班,可年迈的父母如今不愿意让他出远门,他也不想顶撞,只好每天软磨硬泡,指望二老回心转意。大孝子啊,也是好丈夫。兄弟,祝你好运、心想事成。

和田的街道与喀什、莎车很像,都有开花的树、依垂的柳,令人心神荡漾。与包括乌鲁木齐在内的天山一带不同,这边路牌、店牌、标语上看不见“天山”了,都标着“昆仑”,巍巍大哥大。我忙着照风景,没注意广场上有雕像,司机大叔提醒道:
“看毛主席像,跟库尔班大叔。”
蓝天下,一座毛主席与库尔班大叔握手的铜像闪着内敛、温厚的光泽,是根据那张著名的照片制作的。库尔班大叔是个翻身农奴,1949年解放军把他从逃匿的荒野救回到村里,并帮他找到了失散的妻女,有了自己的土地。他知恩图报,一心想见到毛主席,好亲口对他说声感谢,于是杏子熟了晒杏干、桃子熟了晒桃干,还准备了葡萄干、和田土布作为送给毛主席的礼物,烤好一百斤的馕当干粮,装满水葫芦,骑着毛驴就上路了,坚信只要毛驴不倒早晚都能走到北京。被人们追上后得知当上劳模就有机会去北京,他就开始努力劳动,1958年,75岁的老人作为和田劳模代表如愿地在中南海亲眼见到毛主席,毛主席回赠他的礼物是十米条绒布。由曹起志、陈书斋作词、王洛宾谱曲、克里木演唱的《日夜想念毛主席》就是根据这一真人真事创作的。

我当然熟知这段故事,不过,司机大叔让我看雕像会不会因为我是汉族而特意讨好我呢?没顾上给雕像拍照,我审视地看着他,希望能看透他的内心,没想到自己的小人之心立刻就碎了一地:他眼睛望向前方的路,也望向延申的岁月,脸上闪着感恩的光泽。粗糙、满是皱纹的皮肤居然能现出如此光泽,如沐浴阳光,我看呆了。骑着毛驴去看你吔,开着车儿在想你。

无独有偶。下午打车去博物馆,是个年轻的小哥。车停到大门口,一眼看到一尊挥着右手的毛主席雕像,我一楞:
“博物馆怎么还有毛主席像?”
小哥昂起头:“我们和田当然有毛主席。”
“萨拉姆毛主席”。“萨拉姆”一词只用于尊贵的亲人。我一度忘了这句只在很小时候唱过的歌词,可有人一直记着。毛主席把和田写进诗词中,和田的人民把他传唱在民谣里,边疆大漠上的爱就这么朴素、实在。经过这几多波折、走过这许多岁月,仍旧忠厚的和田人啊!

坐车经过和田郊外,这次是旅行社的车,司机老哥体贴地为我选了一组流行歌与维语歌混合的曲子,大部分都没听过。现在的年轻音乐人真高产,还都挺好听,令我耳不暇接。虽然是沙漠边缘,有南部的昆仑山送来冰雪融水,车窗外的田间绿油油的,一望无际。有人在田里烧树叶,青烟缭绕,好一派烟火人间。大爱这种烟味!我连忙打开窗深呼吸。老哥看着我笑了,干脆把所有窗户都打开,和我一起闻个够。忽见几块田里有人拿着斧子往树干上砍,不禁纳闷:剪枝需要砍这么狠吗?都砍成树墩了。没想到老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不是剪枝,是真砍树!”
我瞪大了眼:“疯了,沙漠边,砍掉这么些长得好端端的树?多少年才长这么粗啊!”
老哥痛心地解释:砍掉的都是枣树跟核桃树,这一年销路不好,枣、核桃卖不出去,农民亏了血本,就开始砍,腾出地方换别的种。本来有位广东的大老板多年来一直从这一带采购大量核桃做月饼,今年突然不要了,说颜色太深,改用美国进口的颜色发白的品种。老哥说到这的时候这个委屈啊,想不通用昆仑山清纯的雪水浇灌出来的宝贝竟然被嫌弃了。
“唉,老哥呀,不是颜色太深的问题,月饼馅儿还什么深不深的,咱的薄皮、纸皮核桃颜值也高,大老板怎么不说改用呢……”
我没忍心告诉他的是,美国的中国店里有一种用香料加工过的纸皮核桃,产地没标新疆,可包装上长长的小辫与飘飘的裙裾,那是吹的西域风。新疆的宝贝啊,就这么不得见光明…… 前几年货架上有各种新疆大红枣,这两年干脆就见不到了。那一下一下砍在树上的“梆梆”声就像砍在我身上,直听得头皮发麻、心惊肉跳,老哥脸上的肌肉也一抽一抽的。砍了树,还能换成什么呢,棉花不也积压吗,光靠内需哪有那么大的市场……

在乌鲁木齐听到的揪心消息更多。一位陕西来的司机抱怨车被蹭了,对方是位少数民族,警察虽然判定是对方违规,但说不严重,让双方自行协调,结果就未果了,再去找警察,人态度是息事宁人。小哥唉声叹气,心疼血汗钱还得用来贴补这笔额外的支出,以维持赖以生计的车。我歉然地听着。作为经历过三十年暴乱的人,能有今天这么安全的环境,我已知足,不敢奢求太多,而且据我所知,毛泽东时代就是在小事上让着他们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那是理想的天国,灯塔国都做不到。

一本地司机忧心忡忡地说:“兵团有关部门已经通知了,北疆团场相当一部分棉田不再种棉花。”
什么?!我的胸口被重重地一击,痛得连抬手按住的力气都没有。难道你认输了吗,难道你低头了吗,我多灾多难的家乡!兵团,在我心里一直是坚实的靠山、永不退缩的壮士,现在壮士在扼腕、断尾求生。那些大漠上拼力挺住的躯干啊,跟胡杨的树干一样刻满了苍桑。棉花是被制裁最狠的一项,其实就算改种别的作物,只要产地是新疆,不管是啥都在制裁的清单里。我附近的中国店曾因无视制裁规定继续卖新疆产品,被!说!中文!的人告发,遭到停业整顿。每一项的制裁都是砍向棵棵胡杨的利斧,每一天的光阴都是那片土地亏损的流水账。

另一司机也愁云密布:“以前外地游客都是先来乌鲁木齐,然后四散到南北疆,但现在好多都直飞了,就算到了乌鲁木齐,旅行社也把客流量都引到二道桥。”
兄弟,这个我知道,我用两条腿走过了,全市就只二道桥国际大巴扎人山人海、导游彩旗飘飘。原先最繁华的大十字冷清多了,连民族混居程度最高的山西巷都显萧条。那些店家还能撑多久?历史上的汉城在宣传上却偏偏主打民族风,唉!

秋天有秋风秋雨,人生有忧愁忧伤。秋天也有秋日的温情秋日的暖阳,映照人生蓝蓝的天窗。

在中医院看完医生,趁等药的功夫去附近的商场买了一堆东西,死沉,好心的保安破例允许我把推车推到马路牙子上。正好一辆车亮着空车灯路过,忙招手,是位三十多岁的司机,告诉他我得先去医院取药,然后再回家,他点头同意,我就瘫倒在座位上。等快到医院,突然反应过来:拿完药再怎么回到这辆车上呢?正要问,他先发话了,熟悉的口音:
“你在路口下车,我慢慢把车蹭过去,停在前面护栏缺口的位置,在那等你。时间不能太长。你下车把车牌号照下来。”
深思熟虑呀,而且没一句废话。看着他坦然的眼睛,我感觉不必照他的车牌,又怕拥挤的路边有相同颜色的车,就还是照了。百米冲刺般地取上药,他果然在护栏的那头等着。萍水相逢,价值三千多块的物品,不由自主地就信任他,这里是家乡。家乡越来越美,荒芜的秃山已经绿树成荫,路旁的高楼设计与选色越来越有品味,不过越来越复杂的高架桥也让我头晕。他听着不断点头。临下车,先把大包小包放地上,我怕自己还没转阴传染他,就只打开装切糕糖的袋子递过去请他自个抓一把。他一怔,笑着只拿了一颗。兄弟,希望你小日子过得跟切糕一样香甜!

“这个院子我第一次来,有这么多白杨啊,跟南疆的农村一样漂亮!”深眼窝的帅的哥激动地说着,温柔的眼神像是想家了。
“那就慢点开,多看看,不着急,正好我们也喜欢看白杨。”坐在前面的老姐也温柔地说。她这些年也不容易见到白杨了。
帅的哥听话地放慢了车速,仍沉浸于回忆中:“白杨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树,站得最直。”
哦,我倒是觉得柳树最漂亮,南疆路边的垂柳着实令我艳羡。一直以为胡杨、白杨、沙枣树都是论英雄,不论漂亮,但我能想象他以前在乡间小路上奔跑,路旁高高的白杨成排成行。也有几年没看过白杨了,这些天没看够,过两天离开就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眼前秋高气爽的蓝天下、将来远在大洋彼岸回想时,白杨树,果然好漂亮。车停在楼门口,扫码,的哥手机里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确认微信付款成功,居然是四川话!我跟老姐停下正要开车门的手,张着嘴,结结巴巴地都不会说国语了。的哥“嘿嘿”直乐,他倒挺麻溜:
“我觉得四川话最好听。”
我们在车里爆笑起来,各自用会的那几句打趣了一番。一个巴郎子,两个羊刚子,却在用四川话吹壳子。一方不着急赶着去挣钱,另一方不着急下车进家门,都有点依依不舍。

看着车走远。谈不上侃大山,只是家常聊聊天,这些每天生活在车轮上的司机师傅,早出晚归地辗转于大街小巷的角角落落,遇到的人形形色色,谈到的话题也万象包罗。家事国事都听他们说一说,就能听到贴近街巷里的故事,了解阡陌间的悲愁喜乐。


2024年1月14日

喀什的白杨与垂柳


看不够的依依柳


喀什古城一景


班超路 充满历史感的路名


欣欣向荣的现代化喀什


艾提尕尔广场


和田街头的垂柳


和田博物馆毛主席像


和田台北路


美丽的和田


乌鲁木齐雅玛里克山小区,从我父母那一代开始种树,终于让秃山变绿山


乌鲁木齐花园般的小区


歌唱家克里木78岁高龄唱《日夜想念毛主席》



走吧,去见歌声流转的她

石頭河


她活着。她在叶尔羌汗囯王陵的麻扎里歌唱。自1533年起的百余年间,王陵葬有叶尔羌汗国十一代男性王室成员,也安放着她,陵内唯一一位王妃——阿曼尼莎罕。她用歌声伴着琴声整合了散乱于民间的木卡姆艺术,让整个族群的乐舞声规范地在时空中流转,成为亚欧大陆腹地最耀眼的经典。她是“十二木卡姆”之母、之女王。这次南疆之行去不成帕米尔高原了,那就走吧,去莎车拜见歌声流转的她。

叶尔羌汗国的土地虽然不是遍地黄金,
维吾尔人的歌声却胜过富贵荣华。”

莎车县位于叶尔羌河流域中上游,昆仑山北麓充足的冰雪融水在塔克拉马干沙漠南部造就了这块土地宽广的绿洲。莎车人祖祖辈辈生于斯、长于斯,纵使王国更迭、宗教变换,每个迁徙到这里的族群都欣欣然在此地安家落户,视之为故土。作为丝绸之路上著名的古国、兵家争夺之地,东西方文化在这里不断碰撞、交融,不同部族之间或浴血相争、或共同生息繁衍。今天的沙车是全新疆人口第一的大县,96%以上是以维吾尔为主的少数民族,生活在这里的汉族居民基本都会维语。沙车县南部的喀群乡有座三千年前的兰干古城遗址,是迄今发现的新疆境内最早的古城。到了汉朝,古莎车国在张骞时期为西域三十六国之一,之后经过与周边的王国分分合合,1514年由蒙古察合台后裔萨亦德在原察合台领地建立起叶尔羌汗国,对应中土的明朝时期,史籍称之“蒙兀儿汗国”、“蒙古利亚国”、“赛义德汗国”等,辖地除喀什噶尔、叶尔羌(莎车)、于阗、英吉莎、阿克苏、乌什六城外,最强盛时向东包括吐鲁番、哈密,西达乌兹别克斯坦的费尔干纳,南及克什米尔,到1680年被准噶尔大军攻破城门,遂归属于准噶尔汗国,二十年后彻底消亡。根据强硬的准噶尔汗及之后大清政权的族裔归类,信仰伊斯兰的叶尔羌人,包括蒙古察合台后裔及当地其它民族,全部归入回部,共同构成了现代意义上的维吾尔人。

莎车王府早已随王国的消亡化为尘烟。1995年,依照史料记载、当地民俗与人们对王宫的想象,莎车县耗资3个亿,以蓝、黄为主色调打造出一座宏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博览园,汇集了包括歌舞、乐器手工制作工艺、丝织工艺等百项文化遗产。此等规模、设计风格与花园式的庭院令园区看起来如王宫一般,人们便冠之为“莎车王宫”。蓝色的穹顶、尖拱形的门廊、细致的马赛克图案融汇了东西方审美,再配有多种形式的烧砖勾连交错,拼砌而成的精致砖雕花纹遍布宫殿的墙垣、角落,充满浓浓的昆仑山北麓所特有的风情。这等景致会带给阿曼尼沙罕什么样的灵感?在沙漠边缘的绿州上,澄澈、湛蓝的天空笼罩着沙车王宫,每一扇窗棂都倾诉着久远的传唱、每一款砖格都演绎着繁复的曲调。

看着这些典雅的门窗、凹凸有致的纹路入迷了,啧啧赞叹:好奢华、讲究啊,真不愧叫王宫,天堂里的房子也不过如此吧?年轻貌美的导游有些困惑地看着我:这种工艺其实在这一带很平常,每家都有这样的门窗和墙体,老城改造的时候家家都有补贴。原来莎车人民生活在天堂般的厅堂里,家家户户自选的户型传统又别致,令整座城看起来如同一个巨大的叶尔羌式建筑博览园。

非遗博览园每天都有两场木卡姆演出,是将原本的一个套曲删减为浓缩精华版,麻雀虽小却也涵盖了奏乐、歌唱、舞蹈、杂技等传统节目,并盛情邀请观众一起麦西热甫,让古老的浪漫继续载歌载舞于烟火人间。我的前排坐着一位大高个,只好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两手交替地举着手机找角度拍摄。坐我右边穿着考究的老大爷往边上挪了挪,斜着身子给我让出更多的空间,笑眯眯地冲我示意他的位置视线更好。大爷不会说国语,我只会几个维语词,基本靠手势和表情也大概交流得八九不离十。大爷的牙掉了不少,却像孩子一样专注地透过我的手机屏幕看前方的表演,眼神亮晶晶地随着曲调一会儿温柔一会儿激荡,而我则出神地扭头盯着他看,那脸上的沟壑与变换的表情不正是无声的传唱。台上的演员向我们这边走来,找人共舞,我赶紧缩了缩脑袋,大爷会心地笑了,坐直身子为我当挡箭牌,我开心地冲他点头,配合默契。演出结束了,大爷恋恋不舍地看着手机被我黑了屏,意犹未尽,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冲我连做了几个手势,我没看懂,他就快步走到后面空地边的一辆马车上坐下,并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显然在帮我占座,我才明白他是想告诉我有达瓦孜表演,一种维吾尔传统的高空走索杂技,也是一项非遗。我的心泛起柔软:谢谢大爷,我只能看几分钟就得去赶路了,铺有精美毛毯的马车座一定很舒服,就把它留在心里面。

博览园门前广场的另一侧是保存完好的莎车王陵。王陵游览区由清真寺、墓地、阿曼尼莎罕纪念陵三部分组成,清真寺目前没有对游客开放,但作为主体的王陵墓地是可以参观的。王陵分核心国王区、王族区、大臣贵族区、外围其它人员区等,国王区规格最高,其中最引入注目的是开国君王萨亦德汗之墓,位于最高处,由一座蒙古式亭子围住,显示他至高无上的地位。在亭子旁的显著位置便是因难产而亡的阿曼尼莎罕之墓。叶尔羌汗国时期,按习俗女性不可以葬入王陵的国王区,但为了祭奠阿曼尼莎罕潜心20年整理出“十二木卡姆”的功绩,她的丈夫阿不都·拉失德汗(另译阿不都·热西提)破例允许将她以叶尔羌第二代汗王王妃的身份葬于此处,还比其它墓高一层,并修建了与之相连的一座小陵墓,让难产夭折的女儿陪她一起。拉失德汗去世后,他的陵墓与阿曼尼莎罕陵紧密相依。

在王陵的旁边,莎车县为纪念这位“十二木卡姆”主编人,于1992年修建了阿曼尼莎罕纪念陵。纪念陵采用当地建筑风格,方形圆顶,环绕四周的廊柱撑檐而立,最上面为高高的穹顶。整个建筑以白色为主调,檐上一层与拱顶均为印有图案的青花瓷马赛克,显得圣洁雅致。面容姣好的导游解释说:这座陵共有14级白色台阶、20根白色雕花柱子,分别代表着阿曼尼沙罕14岁时嫁给拉失德汗当王妃,随后用20年的时间整理木卡姆,34岁那年离开人世。建筑底座的四面墙壁上写满了动人的情诗,就如传说中的莎车宫殿里那样:

未见过你这般月貌美人,
未听过美人的细语娇音。

园中的玫瑰 并非处处可见,
即便到处都有 哪能同你一般。

当我看到你的美容,我成了个痴心汉,
我是个呆痴的人,无法将自己来管

你的娇容使我神昏痴迷,
我愿做麦吉侬对你狂恋。

青春娴婉的讲解员长着两弯由奥斯曼汁液滋养出来的美眉,修长如树梢上的月牙,朗读时秋波般的明眸看向远方,樱桃红唇诵出悦耳的声音,润白的肌肤闪着爱情的光泽,完全沉浸于如歌的诗情中,如涓涓溪流在林间潺潺,若绵绵春雨滴落田间。此情此景,令我有些心神飘惚了,宛若眼前就是转世的少女阿曼尼沙罕。

阿曼尼莎罕出生于1526年,母亲在她八岁那年去世,从此她与砍柴的父亲相依为命。她天资聪慧,美丽俏佳人,偏又痴迷诗歌、音乐,自幼就热衷于读诗、唱歌、弹琴,诗赋唱弹无所不工。在她十三、四岁那年的一天晚上,有位乔装打扮成村夫的过路人敲门借地歇脚,看到墙上挂着弹拨尔琴就请主人弹唱,砍柴老爹便叫女儿出来为客人演奏。娴熟的技巧、甜润的歌喉令客人十分惊喜,之后佳人又弹唱了自己创作的颂扬当时的开明君王拉失德的小诗,客人更是称奇,想再考考她,让她再写一首,不料被佳人当场填了几句歌词讽刺了一顿。客人非但不恼,反而心花怒放地匆匆离开,并许诺很快回来。原来他就是拉失德本人,到村里微服私访以探寻百姓疾苦。年轻有为的国王也熟读诗书、热爱音乐,此刻情不自禁地就成了陷入狂恋的痴心汉,无法自拔。他召集大臣连夜准备厚礼,马不停蹄地赶回阿曼尼沙罕家提亲,父女俩方恍然大悟,于是才子佳人喜结良缘。成为王妃后,阿曼尼莎罕时常思念年迈的老父亲,写到:

当我穿过黑夜来到人间,
星空和沙漠做了我的摇篮。
清冷的早晨升起一轮朝阳,
啊,那是我慈爱父亲带来的温暖。

不但自己写诗,阿曼尼莎罕有感于民间木卡姆鱼龙混杂的现状,决心着手整编。为了博得美人的盈盈笑靥,也钦佩于她的才华与天资,囯王特请宫庭乐官喀迪尔汗组织乐师协助爱妃收集、整理木卡姆,从此,阿曼尼沙罕开始了长达二十年的收录、改编、定型工作,剔除艰涩难懂的阿拉伯式表达,换成当地优秀的民族诗人用当时的通用语言创作的诗篇,并明智地保留了盛名的龟兹乐舞精华,使“十二木卡姆”既整齐严谨又足够灵活多变,成为一整套成熟、典雅的叶尔羌汗国乡间乐、宫廷舞,让西域木卡姆在中亚、中东的众多版本中脱颖而出。完整的“十二木卡姆”曲目共12套,每套都有规范、恢宏的艺术结构,各由琼乃额曼(大曲)、达斯坦(叙事曲)和麦西热甫(歌舞聚会)三部分组成,每套都含歌曲、舞曲、器乐曲20至30首,演出为2小时,全套下来不间断则需24小时。如此庞大的工作量,这位柔弱的女子心中充盈、不辞劳顿,在艺术的花园里如蜜蜂般辛勤地忙碌着,以至于34岁才怀上孩子,终至难产。那是1560年。

拉失德失魂落魄。他还有别的王妃,但心心相印的灵魂伴侣却只有一个。没过多久,一向勇往直前征战大漠的英雄黯然神伤地追随知己红颜而去,放手昔日叱咤风云的荣光。泪千行、思肠断,只希冀在她的花园里陪她一起低声吟唱:

我用什么的情丝做萨塔尔的琴弦,
用它来诉说不幸者的心酸。

哪一座花园里会有你这样美丽的花朵?
哪一朵鲜花前会有我这样的百灵鸟唱歌?

春天已经来临,我却没有情人和花园,
像失去花儿的百灵鸟呆在萧瑟的秋天。

“木卡姆”本意为有规范、有诗篇的聚会及与之配套的古典音乐,阿曼尼沙罕的努力使莎车成为诗、歌之都,乐、舞之城。“十二木卡姆”犹如西域版《关雎》,乃后妃之德、经典之始也,厚重、轻灵的大漠风沙大漠情,“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大漠周边的人们就这样世世代代又歌又舞地度过每个冬夏、每个春秋,只因那一才情卓绝、美丽出众的奇女子,幸遇慧眼识珠、情深倜傥的国王,从而装扮了岁月、惊艳了时光。

几百年后,受赛福鼎·艾则孜之请、周恩来之命,一群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寻着她的歌声而来。28岁的万桐书带着妻子连晓梅是第一批,另外还有邵光琛,周吉……一串串人名如同木卡姆纷繁的曲名。她的歌声、她的诗作、她规范的曲式、她定型的曲目,她的一切成果都令他们着迷,伴着时而高亢、时而低沉、随手鼓的节奏而变换调式的歌声,他们也同她一样忘乎其中。而且,他们比她多一份焦急:没有书面记录、只有口头传唱的木卡姆几乎濒临灭绝,1951年全疆只找到一位名叫吐尔地阿洪的老人能把“十二木卡姆”基本唱完,并且这位英吉沙县乌恰乡的民间老艺人已经73岁了,而唱词中大段的蒙古察合台语连老人自己都不懂是什么意思。抢救!演唱、录音、记录,请来能找到的翻译家、音乐家、维吾尔诗人、语言学家,翻成维语、翻成汉语,赶在1956年老艺人去世前两年录完了全部演唱。老人听着录音里自己的歌声热泪盈眶,带着欣慰步入天堂。后来,根据在全疆各地的录音采样,他们继续补充了遗漏的曲式、用维吾尔人能听懂的语言重新整理歌词,以录音为范本组织维吾尔人学习本民族的瑰宝。1960年,《十二木卡姆》(乐谱总集)和资料唱片正式出版。

在天南地北的忙碌中,万桐书与连晓梅三个月大的男婴夭折了,孩子生病没能及时就医,而他自己也曾累到吐血昏倒在大漠边。这样的一群人,无我、忘我,从尘烟中抢救出若干套大漠瑰宝,分别叫做:十二木卡姆、刀郎木卡姆、吐鲁番木卡姆、哈密木卡姆、伊犁木卡姆。经过五十多年的抢救、整理和发扬,新疆木卡姆不再是师徒间口传心授的传唱艺术,而是已成为有曲谱、有诗文唱本、有专门授课、有专业研究的正规艺术形式。他们让木卡姆复活。他们让木卡姆成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他们让民族的成为世界的。

世间事果真有冥冥之缘吗?2021年写完《新疆之痛(中)那些年,那些致命的政策》那天是清明节。2024年的今天写完这篇《走吧,去见歌声流转的她》是“抢救十二木卡姆第一人”万桐书先生一周年祭日。用流转的歌声纪念美丽非凡的她,用万古的回响缅怀挚切深沉的他。


2024年1月9日


《维吾尔族斯尕木卡姆》片段 – 古丽米娜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CITB-syLyeM

十九世纪末莎车城墙


富有叶尔羌建筑风情的莎车县城


莎车非物质文化遗产博览园(俗称莎车王宫)


青花瓷马赛克柱子


砖雕墙壁


十二木卡姆乐器全部手工打造


蓝天、蓝顶、黄檐、白鸽,有诗有歌


怎么看怎么像王宫


登高眺望


圆拱顶


阿拉伯、欧洲、西域、蒙古、中原元素汇聚,如同历史上一样


莎车艾德莱斯绸技术非遗传承人


叶尔羌汗国王陵


阿曼尼莎罕纪念陵


四面墙壁列着十二木卡姆名称


诗篇


上世纪50年代,万桐书(前排左二)、吐尔迪·阿洪(前排右二)等十二木卡姆整理工作组成员合影。图片取自http://www.mzb.com.cn/html/report/23022712-1.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