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个案例看投胎论 – 与平等性探讨

Ownthought


本文是看到平等性的小文“日本鬼子和天堂”https://bbs.wenxuecity.com/teatime/765363.html产生的感想。

多年前看到过一则新闻, 是一起法律案件。一个二十多岁的男性奸杀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这个加害者的母亲在采访中对媒体说:我儿子是个善良平和的人,都是这个女孩的错。她勾引我儿子,然后还欺骗我儿子。我儿子才被激怒了才犯了错。实际上加害者和受害者并不认识。在法庭上愤怒的女孩父亲打了这个加害者的母亲。

如果只看这个父亲的行为,随便打人当然不对。那么你需要不需要看看前因后果呢?

平等性设定了一个叙述背景 – 投胎转世。杀人的日本兵投胎了可能会变成中国人,中国人也可能投胎成将来的日本人。用将来的虚幻中的错位,打乱调换过去加害者和被害者的实际站位。 还特意加了一个例子 – 一个香港电影,电影中投胎的日本兵在下一世成为香港人,被各种无辜迫害并杀害。投胎转世我是不信的。电影更是一种杜撰编写。但用这些虚无不存在的东西给中国人盖上了反而是滥杀者加害者的印章。

当然,平等性也提到了真实个例。U型锁打了日本人,有人砸过日本车。但这在14亿人的国家有过几起呢?每年几百万日本人在中国旅游工作,有多少起针对他们的犯罪?每年不是有几千万辆的各种牌子的日本车在中国销售,砸日本车不过是多年前的个案。描述中国人时,为什么总是以个案以偏盖全?如果说个例,在日本中国人被日本人杀害,中国人被日本人辱骂歧视也常见报导,只会比日本人在中国的个例更多。为什么一个U型锁就代表了整体中国人?

犯罪不应罪及后代是没错的。中国人有意图要加害杀人日本兵的后代吗?用个例甚至是编出来的电影就给中国人加上罪名是荒唐的。中国人是世界上最宽容的民族。当年日本人战败后匆忙撤走,在中国留下了为数不少的无人照顾的儿童,被称为日本遗孤。他们被素不相识的中国家庭收养长大。社会上也没有人因为他们的父母是日本人而歧视他们。我有一个邻居就是这种遗孤。他说起他的中国养父母总是万分感激,他回日本看过,但后来还是一直留在了中国。

那么中国人反对日本的是什么呢?这就是上面那则新闻给我的感想。虽然强奸杀人犯的母亲没有犯罪,但她的出格言论引起受害者父亲的愤怒是很容易理解的。如果只说那个父亲不应打人而不谈那个母亲的荒谬言论既不全面,也模糊了焦点。

同样的,中国人对日本人的感触就像那个父亲。美化过去的侵略历史,不反省自己过去的罪行,将战犯供奉在神社还每年祭拜。这些对中国人的刺痛就像那个母亲的言论对受害者父亲的刺痛。如果那个母亲真诚忏悔自己儿子的罪恶,如果日本象德国一样真诚忏悔过去侵略杀戮的罪恶,虽然受害者一方不是必须要原谅加害者,但至少感情上得到了宽慰。

谴责受害者,尤其自己就是受害者,我很难理解。

对于日本过去的战争罪行,我不认为应该罪及后代。但战争罪犯的后人并不会因为前人死了投胎了,他们就象被漂白水漂洗过了,完全和他们的前人没有关系了。日本的战争犯罪不是个人行为,是国家行为。这些行为的背后孕育它的是他们的文化思维传统民族性。如果不反省悔过以往的罪恶又继承了孕育罪恶的文化,这种文化所教育的下一代,还会重复同样的罪恶,不管这些后代是从哪个国家投胎过来的。

而作为受害者的后代,虽然可以大度,但不能极端化变成受害者有罪论。应该向前看,但不能让因为缺乏对历史反省悔改而让罪恶重演。

【七律】无题

山水苍茫


十年面壁爇心香,默坐经天日月光。

领略风霜参古木,沉思江海渡慈航。

机锋漫作色空辩,底蕴终从因果彰。

八万四千方便法,一杯清水证浑茫。

上帝带走人类的时候

沙漠黄昏


上帝带走人类的时候,马赛马拉灌木丛终于平静,我死死搂抱枯萎凋零的面包树,羚羊斑马默默走到浑浊的马拉河。我守在阒无一人的地球,跪下,不停地磕头。所有白皮肤黑皮肤黄皮肤有色皮肤的男女老少都被洪水冲走,我从死亡线上逃了回来。

在千里无烟非洲草原,男孩女孩留下的依依不舍的脚印一次次抽打我流泪伤口。我离不开人世,下辈子,下下辈子,在孤独中,熬过一个个孤独。

我想把有人陪伴的日子往后挪一挪,无奈,那用麻绳捆绑的五尺之躯早已抵押借贷以赤道。经历一场1503年至1506年漂浮在佛罗伦萨的蒙娜丽莎的微笑,日子像喝了一瓶子一瓶子65度的烧酒。

忍不住,想和天空跳一回踢踏舞贴面舞,久旱土地,牦牛喘着粗气。推倒莫西奥图尼亚大瀑布1855年欧洲人的维多利亚大瀑布,风吹过的声音,由土著人的村庄一直传送到乞力马扎罗山顶上醉醺醺的日出。

2024-03-09

注:莫西奥图尼亚大瀑布,旧名“维多利亚瀑布”,位于非洲赞比西河中游,赞比亚与津巴布韦接壤处。

赋昆仑

山水苍茫


王母瑶池冰雪纷,天生地设两昆仑。

安西犹说哥舒翰,朔北曾闻吐谷浑。

贡马飞蹄怜汗血,归鸿传信问通婚。

盛时化剑罢征战,待看春风笑语温。

注:两昆仑,昆仑山有东昆仑与西昆仑;亦可指昆仑山与喀拉昆仑。

声声慢 — 秋雨夜再读射雕

佚名


秋鼓边声,大漠霜天,纵横宝马雕鞍。

回望长弓在手,铁羽盘旋。

千金貂裘易与,最难觅笑语黄衫。

此生共,有英雄塞外,儿女江南。

当年论剑人物,问江湖,当在北地南天。

笑看东来紫气,西去红烟。

此去倚天屠龙,为千里故国家园。

狭义行,便处处绝顶华山。

(正逢大雪,想起一位老友的旧作,颇有感慨)



听《爱之曲》有感

清溢


像月下轻风。
系一抹流云,
沿着颤动的琴弦,
从爬满青藤的伊甸园
款款飘来。
挽着我的,
是你那双
温柔如水、一往情深的眼睛。
 
似山外斜阳。
梳几树倩影,
顺着跳动的琴弓,
朝溢满彩霞的地平线
冉冉熔去。
等着你的,
是我这角
天街如水、白露如霜的衣襟。


附:

大提琴曲〈加布里埃尔的双簧管—Gabriel’s Oboe〉是马友友和电影配乐大师埃尼奥·莫里康内(Ennio Morricone)合作的作品之一,也是我最喜欢的当代大提琴小品之一。

曾听过他俩合作的一张CD(下面油管的链接图像应该就是此CD的封面)。该碟收集了十几首曲子,全是莫里康内作曲的电影旋律,由他自己改编成大提琴与乐队的作品—内容深沉、从容、大气,充满人性、富含哲理。大提琴演奏细腻、醇厚、一气呵成,与乐队配合得天衣无缝。值得一听。

碟中另一曲 —《爱之曲—playing love》也是我的熊掌。它是电影“The Legend of 1900”(中译名“海上钢琴师”)中的一段音乐。当时听完后,半天说不出话来。多次听后写诗一首。



父辈是山——姨爹(二)

清溢


树枝露新芽的日子,毛坨上小学了。叮咣直响的新书包里,有课本、练习本、铁皮文具盒、戴橡皮头的HB铅笔,还有塑料垫板和毛坨喜欢的鹅型臼子(注:卷笔刀),独缺学校要求的石板和石笔。于是,姨爹就带着毛坨上街。

石具店门面不大,但提供石磨、石臼,粗、细磨刀石,和石笔石板等。门角里,几根木方上,反放着一扇辐槽四射的石磨。毛坨从冇看过咯样大的石盘,一下子就来了劲,伸臂一抱,两只手勉强碰到圆磨直径的两头。摊开手掌一按,凹进的石槽比平放的手指还深。握起拳头,居然可以伸进倒米的孔中。睁只眼、闭只眼贴上去看,地上就隐约印出一块铜钱补巴。

“咯样大的磨子,何什(注:怎么)推得动啰?”毛坨问。

“人推不动,牛推得动,水也推得动。”姨爹告诉毛坨。

“水还可以推磨呀?”毛坨一头雾水。

“又一个禾苗韭菜不分的小屁股。”店里的师傅一乐。

姨爹也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下回带你去姨娭毑那里,就知道了。”

姨爹跟毛坨买了一块石板,几包石笔和一个圆型擦子,自己买了一块粗磨刀石。

“屋里(注:家里)那一块的颜色跟咯个好像的。”毛坨看了看磨刀石。

“是的,但是那块磨薄哒,不好用。”姨爹说。

“刀子可以把石头磨薄啊?”毛坨不懂。

“一天两天是看不出。但是老是磨,老是磨,一年两年就磨薄哒。”姨爹摸一摸毛坨的脑壳:“你也是一样的呢。一天两天看不出在长。但是今天长一点,明天长一点,一年两年下来,就高一截。”

“我想快点长大,不想老是磨刀。”毛坨回答。

“哈哈,”姨爹笑了:“那是的,毛坨不磨刀,毛坨磨笔。”

“磨笔?磨么子笔?”毛坨还是搞不清,但是他晓得姨爹讲得对。屋里的磨刀石,现在是一个两头高,中间凹的小划子(注:小舢板),以前可能和刚买的那块一样吧,溜平的,像支红糖冰棒。而毛坨自己呢,开始要搭骨牌凳,后来是踮脚,现在是站着,就可以拿到五屉柜上的东西。直到多年后的中学里,毛坨从语文老师讲的一副对联“勤学如春起之苗,不见其增,日有所长;辍学如磨刀之石,不见其损,日有所亏。”里,才终于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离开石具店,姨爹借口路这边人多,要带毛坨穿过马路。可毛坨晓得在路这边的前面有一家油炸店,那里有他喜欢吃的糖油粑粑和雪饺,就不想过那边去,只说这边店子多,好看。姨爹也不争,故意拉起毛坨的手就走,急得毛坨直喊:“糖油粑粑,好香啊。”姨爹笑捏着毛坨的鼻子:“就闻到哒?狗鼻子也冇得咯样灵啰。”

这是一家油炸店。招牌不大,名气不小,因为飘来的焦香常常牵着路人的鼻子走。店铺陈设简单,几张大四方桌和长板凳沿墙一字摆开。当街一线,左角是带木栏栅的帐台,背面墙上贴着毛主席画像。右角,架着两口热气腾腾的油锅,一口是浮滚的白面雪饺,一口是翻炒的红糖糯米粑粑。

刚出锅的雪饺和糖油粑粑,焦、甜、糯、烫,五分一个。姨爹排队各买了两个。毛坨吃得嘴巴唆唆响,一下没夹稳,差点连筷子一起掉了。姨爹笑着说:“慢点吃,莫烫哒嘴巴。”毛坨边吃,姨爹就边讲了“吃糖包子烫哒背”的故事。逗得毛坨笑咯咯地。姨爹告诉毛坨,这其实是城里人臭(注:取笑)乡里人而编的。毛坨吃了两个糖油粑粑和半个雪饺,剩下的一个半,嘴巴还想吃,但肚子装不下了。姨爹把剩下的半个吃了,又加买了一个糖油粑粑,讨张荷叶,连同那剩下的雪饺一起包了,留着带给堂客(注:老婆)吃。

回家路上,毛坨又想起了那个“吃糖包子烫哒背”的故事。

“乡里人到底是么子(注:什么)人呢?”毛坨问。

“乡里人啵—,乡里人就是住在田边上的人。”姨爹想了想,吐了一口烟。

“哦,那外婆是乡里人啰?”毛坨想起了外婆住的屋,出门就是田。

“毛坨就是灵泛(注:聪明)。是的是的,你外婆、姆妈、姨妈和我,都是乡里人。”姨爹笑了。

姨爹说得不错,他是个农家孩子。

姨爹出生在山村,一家兄弟姊妹八个,他是老二。由于老大是姐姐,姨爹实际上从小就扛起了长兄的重担—插秧、柈禾(注:割禾),砍柴、煮饭,挑炭脚、看弟妹,都干。因为屋里穷,十二岁开始离家,在五百里外的货船上打杂,帮厨。生性本分,又勤快好学,姨爹赢得了船员们的信任,也练得一手好刀工,打得一手好算盘(姨爹平日里那粗厚的手,在算盘上就成了钢琴键盘上跳舞的手,算起账来,拨指如飞,利索脆亮,犹如一段音乐急板,一气呵成。毛坨在三年级打666算盘比赛中获奖,也得益于姨爹的指教)。后来,一位军官带着一口皮箱回家探亲,要姨爹当脚夫。兵荒马乱的年代,不知怎么姨爹和军官走散了,但他还是按照地址,将箱子完璧归赵。军官很高兴,就通过熟人,介绍姨爹去港务局,算是有了一份正式工作。姨爹从此,定期寄钱回家,也定期回家看望父母。

姨爹除了送石板石笔,还给毛坨做了一个哑巴筒筒(注:储钱盒)。姨爹找来一段清毛竹,取口径较粗(大约8公分吧)但相邻竹节较短的部分,从竹节外端上下锯断(其中上端竹节有意留出5、6公分的余长),以形成一个封闭的竹筒。接着,又从紧靠上端竹节处重新开锯。快要锯断时停下,用柴刀从上面劈到锯口,这样,竹筒上端就留有相连的一截弧形竹片。姨爹用砂纸将竹片上面和左右两边磨光了不割手,把松火钩烧红了,在竹片上钻个孔,以方便挂在墙上。最后,在竹筒上部锯一个2毫米宽的口子,刚好丢进银角子(注:硬币)。哑巴筒筒就做好了。姨爹告诉毛坨:粒米成箩,要是他能把大人们给的零花钱放到哑巴筒筒里,等到过年的时候,把哑巴筒筒劈开,说不定攒起的钱就够买他喜欢的洋炮手枪了。毛坨很高兴,真的开始攒钱,哑巴筒筒也就从轻响慢慢变得沉闷(不过,六一的时候,毛坨用针从哑巴筒筒的窄嘴巴里,挑出来过几张2分和5分的纸币)。春节的时候,毛坨也真的亮出一把装有卷形洋炮纸弹的左轮手枪,在他的伙伴们面前美美地拽了一回。

在学校里,毛坨开始还觉得石板蛮好玩。它就像一块小黑板,可以随便乱画,一擦又干净了,然后再重来。不象铅笔,在作业本上写错了,擦两下就变得一团黑,多擦几次就可能成了对穿眼。用了一段,毛坨不喜欢石板了,因为它又重,又不好看,而且,还要小心莫打哒它。要不然,你打它,它就会打你。毛坨的同学就由于冇搞得好(注:不小心),把石板跌得地上摔断了,而回家跪搓衣板。不过,虽然毛坨不喜欢,但石板却最实用。

毛坨对石板渐失兴趣的另一个原因是他有了好玩的新东西—同学给了他一版蚕纸(注:留有蚕卵的纸)。毛坨把蚕纸对折、包好,外面再用棉花裹一层,夹在胸前毛衣内或是外衣内层的表口袋里,利用体温,加速蚕宝宝的孵化过程。上课的时候,隔一段毛坨就悄悄掏出来,看看有没有蚕子钻出。发现有了,自然是喜欢得不得了,这时,就偷偷地用火柴棍,小心翼翼的将只有蚂蚁四分之一大的蚕子拨开,放到火柴盒里的桑叶上。当然,毛坨做这一切都有点提心吊胆,生怕老师知道了坏事。蚕子接连出生,桑树本来就少,又是初春,看着看着蚕子们就要冇得吃的了,毛坨就缠着姨爹带他去江中之洲摘桑叶。姨爹看着毛坨如此喜欢养蚕,就答应了。

去摘桑叶之前,姨爹准备了一个工具。他穿过竹竿顶部,横向绑卡着一根短木棍,在上面用长麻绳打了个活套,手一扯绳,活套就缩小变紧了。毛坨猜到这东西和摘桑叶有关,就带着它,高兴地和姨爹一起,过渡到江心洲。洲上桑树不少,但姨爹不会爬树,也尽量不让毛坨爬。碰到矮桑树,姨爹就要毛坨骑他的高马去摘;碰到大树,姨爹就用那个土工具套着细枝,扯近或是扯断来摘;要是碰到较大的桑叶,但长在特高的枝上,姨爹就要毛坨骑高马,再用工具去套。虽然毛坨十有八九没套成,但他喜欢把它当作游戏来玩。一个多小时下来,不知不觉已採了两小塑料袋。而在每次离开桑树前,姨爹总是要毛坨和他一起,将散落在地上的树枝清理好,放在一边。

回家路上,毛坨对江心洲产生了兴趣:“为什么洲不沉、不散呢?”

“因为无宝不成洲。”姨爹回答。

“咯是么子意思呢?”毛坨一脑壳糨糊。

“就是每座洲里都有一个宝贝家伙,象金牛啊,玉兔啊什么的。”

“哦,那我们这座洲也有啰?”毛坨好奇地问。

“是的。听老梆子(注:老一辈)讲,有个渔民,用金丝做线,用檀香木做杆,用九种谷物做饵,在咯里整整钓了三十六年。有一天,终于钓上来一条金船。”

“金船啊!”毛坨一听,眼睛瞪得螺蛳大。

“是的。”姨爹依然平静地说:“这个渔民太高兴了,就连忙用手去抓。但是,金船特通人性,马上就闻到了人手上贪财的气味,扑通一下就跌回河里去了。”

“啊?哪要何什(注:怎样)抓呢?”毛坨听得津津有味。

“不能用手抓。只能撒米。边撒米,边把它往米袋子里引。等它完全进入米袋子后,再用草绳把米袋子扎紧,就圆功哒(注:成功了)。”姨爹还是不紧不慢地说。

“为什么要撒米呢?”毛坨问。

“米是根,米是本,米是每个人都离不开的东西啊。”姨爹看着毛坨。

“哦。那后来呢?”毛坨很想知道。

“后来?冇得后来哒。渔夫得意忘形,连本都忘了,当然就冇得听哒(注:没有任何希望了)。”姨爹说。

“那我们去钓啵,姨爹?”毛坨眼睛泛光。

“哈哈。你要是整天坐在那里钓空气,那等你的就不是金船,而是撩刷丫子抽屁股哒(注:撩刷丫子—用小竹枝扎成,是当地大人对小孩的最严厉惩罚。抽在身上,鞭子似的,一抽一道血痕。有时,大人们也把它当扫把用)。”姨爹大笑。

这个故事,毛坨印象很深。后来上高小的时候,毛坨的老师,借给他一本有关这座城的民间传说的书,从那里,毛坨又学到了象“化龙池,自来钟,响鼓岭”等好看而又有寓意的故事。

摘回来的桑叶,姨爹要毛坨放在一个大碗里,再在另一只碗口边抹些水,倒扣在大碗上。然后,将这只盖住的碗放进一个盛着凉水的盆子里。这样,可以保鲜。毛坨如此照办,还用几片较大的桑叶,从同学那里换回了他喜欢的油板(注:香烟盒)。

没隔几天,毛坨闷闷不乐地放学回家。姨爹问是什么事,毛坨也不回答。姨爹想要毛坨开心,就使起他(注:怂恿他)去喂蚕子。但毛坨还是磨磨蹭蹭,不想去。于是,姨爹姨妈猜到毛坨在学校里犯事了。多次盘问下,毛坨说了实话:上课多次做小动作,偷看蚕子,被老师当场没收。姨爹一听,也不是什么大错误,就安慰毛坨:“老师不会要你的蚕子的。写个检讨,认个错,她会还给你的。”但毛坨告诉姨爹:“老师说了,要家长亲自去学校,才退。”姨爹就看了看姨妈,姨妈不高兴了:“你看我做么子啰。我是不会去的。没收得好。哪个要他上课不用心听讲,活该。”毛坨一听更委屈,姨爹也就没说什么,要毛坨早点做完家庭作业,睡觉。

第二天放学回来,毛坨看到了桌子上那个熟悉的纸盒子,又惊又喜。喜的是蚕子又回来了,惊的是大人肯定去了学校,那么他头天(注:第一天)没交语文作业,第二天又书写潦草,只得了个“中”的事,也就被知道了。只是不晓得是哪个去的,姨妈还是姨爹?吃晚饭的时候,毛坨装着没什么事,看看姨妈,又看看姨爹。发现姨妈与平时没什么两样,就估计是姨爹,也就安心些。

毛坨猜得不错。姨爹不想孩子因为失去蚕子而难过,就在下午抽空去了一趟学校,也就从班主任那里知道毛坨的作业情况。晚饭后,姨爹把毛坨悄悄叫到一边:“我说呢,老师何解(注:怎么)会因为蚕子的事生要家长去学校呢。你说怎么办?”毛坨连忙要姨爹小声些,不要让姨妈听见了,要不然会有一餐饱打。他同时也向姨爹保证,把缺的作业,连同那写得潦草的一次,改过后,一起补交。姨爹同意了,又加了一条:如果以后再这样,那他就不带毛坨去摘桑叶了。

这一招很有效。那天晚上,毛坨把当天的和前两天的作业,工工整整地写好给姨爹过目。看来,经济制裁比武力威胁来得灵。

不久,学校号召同学们积肥支农,两周内每人两簸箕。姨爹就带着毛坨,去收积一些烂菜叶子。不够多,姨爹又想办法,在马路对面的花台子上(即长长的大土堆)捡些树枝、割些野草烧成草肥。但还是不够。有一天,姨爹带着毛坨从沿江大道走回家,碰到了被赶往外贸仓库的牛群。这些牛中有的边走边拉,姨爹一看,立刻跑到河边捡来两个废纸盒,毫不犹豫地用两只手,一边叫着好肥,一边大捧大捧地把牛屎装进盒中。毛坨看呆了,捂着鼻子喊臭,姨爹却鼓励毛坨也来试试。毛坨先是不肯,但姨爹说你要是不装,那我们就空手回家,积肥量不够,你可能就成不了三好学生。毛坨虽说不情愿,但看到姨爹满不在乎,还是麻起胆子(注:鼓足勇气)用手捧装起来。不到两分钟,就装了一箱多。然后,爷儿俩,跑回河边,刷刷几下把手洗了,一高一矮,一人捧着一盒“鲜花”,屁颠屁颠地回家去。

2010-01-24

巴黎评论

简丹儿


《巴黎评论》(Paris Review),这本美国著名的文学杂志,创刊近70年来一直被视作全世界文学爱好者的精神归属地。其中“作家访谈”这一版面,更是成了人气超高、持续走红的“明星”栏目。

1953年至今,《巴黎评论》一期不落地刊登当代最伟大作家的长篇访谈,迄今已达300篇以上,囊括了20世纪下半叶至今世界文坛几乎所有的重要作家。
能想象吗,在一个午后或黄昏,记者踩着嘎吱作响的地板,造访作家那灯光晦暗的书房。双方坐定,摁下录音键,交谈便徐徐开始了。

那些文坛秘辛、写作圣经,这世界最伟大作家们的内心世界,坦诚与矫饰,天真与怪癖,如千万颗钻石同时升空,光华无尽。
巴黎评论》或毒舌或体察入微的记者们,毫不客气地写下了对这些伟大作家的“印象”:
 
古稀之年的亨利·米勒,准确地说,看起来像刚吞下一只金丝雀的和尚。

博尔赫斯时而表现出一种隐约可见的好奇,时而又流露出一种胆怯的、几乎是可怜的怀疑。

厄普代克很会说话,但很明显,他并不想通过谈话让别人进入他的内心。因此,这次访谈的最后阶段是由他修改自己的口头回答,然后成文。结果自然是一篇虚假的访谈,但同时也是一件艺术品,这正契合了作者的信仰:只有艺术才能追溯经验中的微妙之处。

…….
 
贡布里希曾在《艺术的故事》里说:“实际上没有艺术这种东西,只有艺术家而已。”同理,最美妙的也许不是文学本身,而是那些伟大的作家们,和那些文字背后鲜活的情绪。
 
或者可以这样说,伟大的文学只是一个通道,为的是将你引向那些丰饶的灵魂。

当这些伟大的作家们放松地谈论起各自的文学观念、创作心得,以及内心的跋涉、文坛的八卦,还有那些少有人知的秘闻,仿佛看见海上缓缓升起一轮满月,此时万籁皆静,海面波光粼粼。

2022.7.12

【八声甘州】读史(依柳永格)

山水苍茫


五千年、问究竟谁知,青史几分真。

见熏天气焰,数行墨迹,几缕殷痕。

天下归刘归项,一念误终身。

剩断碑残墓,古道荒村。

传说周游列国,孔丘惶惶也,困蔡穷陈。

圣人且如此,余者又何论。

但夸耀、金戈铁马,更闻言、秦炬火犹温。

轩窗外,风高月冷,灯暗街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