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麦穗者说

百里舟


拾麦穗者说

  我们上小学时,夏收季节都会组织到生产队干农活,主要任务是拾麦穗和蚕豆,干活前都要先喊一阵口号:勤俭节约,颗粒归仓!艰苦奋斗,反对浪费!

  当时的规定是,小麦和蚕豆收割后,必须由学生复收一遍,那些等着捡漏的老爷爷老奶奶才被允许下地,否则,按盗窃公社财产论罪,到了农闲时是要挂牌游街的。

  那天班主任陈老师领着我们拾蚕豆。我们在地里排成一溜,每人负责两行。每捡满大半书包,就拿到地头,由社员称重记数。一天结束,根据重量,生产队会发给我们几只铅笔或写字本。

  我们拾蚕豆时,早就有十几位老人在田头眼巴巴地望着我们。我负责的两行遗落的蚕豆特别多,老是被拉在后面。陈老师好几次过来催我快往前走,后来又在我屁股上轻轻踢了两脚,让我跟上队伍。我很委屈地看着他,他不理我,一个劲往前走。那天我是班里捡的最多的。

  回到家里,我拿着得到的三个写字本向母亲炫耀,说要不是陈老师,我还能多得一个本子,我还告状说他踢了我两脚。母亲听完,只说了一句:陈老师心善,是个好人。我很纳闷,母亲没有表扬我,还夸踢我的陈老师是好人。

  年事稍长,我才明白了陈老师的那两脚和母亲的那句话。

  拾麦穗,是一个最喜闻乐道的场景,人们用它来表述穷人应该受到关爱。


米勒的名画《拾穗者》

  中国第一个关于”捡麦穗”的故事出现在三千多年前的《诗经 秦风 大田》:有渰萋萋,兴雨祈祈。雨我公田,遂及我私。彼有不获稚,此有不敛積。彼有遗秉,此有滞穗,伊寡妇之利。王夫之阐释为,“此之不获不敛,遗且滞者,盖有意为之,以惠矜寡也……以养民俗于忠厚”。这样一来,诗句的含义就是:作为一种忠厚民俗,田主故意在田里遗留一小部分收获,让贫弱者任意捡拾。

  写于诗经之前的旧约圣经《利未记》明白地记载了耶和华神的教诲:“你们收割庄稼的时候,不可把田角的谷物都割尽,也不可收拾取收割时遗下的。不可把你葡萄园的果子都摘尽,也不可拾取你葡萄园中掉下的,要把它们留给穷人和寄居的外人。” 《申命记》则更具体地指出,这种习俗是为了救助寡妇、孤儿和寄居者。这些宗教文献,是当时希伯来人社会习俗的真实记录。《旧约·路得记》记载,在约旦河西岸的伯利恒,寡妇路得(Ruth)依靠捡拾大麦和小麦的遗穗,养活了自己和婆婆拿俄米(Naomi)。田主是犹太人波阿斯(Boaz),在女仆从事收割工作时,他不仅允许路得紧跟着一路捡拾,还让女仆故意从麦捆中抽出一些,撒在地上。

  唐朝著名诗人白居易的《观刈麦》也描述了麦收季节穷人的悲苦: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

      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

      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复有贫妇人,抱子在其旁,

      右手秉遗穗,左臂悬敝筐。

      听其相顾言,闻者为悲伤。

      家田输税尽,拾此充饥肠。

      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

      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

      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

  英国作家艾丽莎·沃恩(Eliza Vaughan)在发表于1926年的《乡间回忆录》(The Stream of Time:Sketches of Village Life in Days Gone By)里,如此描述其故乡埃塞克斯郡芬兴菲尔德村(Finchingfield)的拾麦风俗:“古老的规则被严格遵循着:妇女和儿童们可能一大早就已经赶到远处的田地里,占好了位置,但是没人敢从地上拾起哪怕一个麦穗;直到八点钟,教堂钟声响起,拾麦才宣告开始。”1909年出版的《埃塞克斯郡的教堂钟》(The Church Bells of Essex)记载,这样的小教堂遍布当地,拾麦起止时间均由各村自行规定;在听不到钟声的地方,会有专人骑马至田间摇铃通知。

  二战后期,德国大城市食物短缺,结伴骑车至乡间拾薯成为了主妇们的重要工作,在大量的德文回忆录和日记里被反复提及。1939年底开始实施配给制度后,德国农民的伙食状况比城里人好一些,为了“照顾同胞的肚子”,他们会将一大块田快速收获完毕,并以口耳相传的方式将消息放出去。拾薯一般在早上六点钟开始,参加者需要提前准备好锄头和口袋,天不亮就往乡下赶,离得近的还会使用手推车。拾薯虽是重体力劳动,但很少有壮年男性参加,算是一种不成文的约定。

拾薯路上的妇女们,理查德·彼得1945年摄于德累斯顿

  圣经记载的情景,在中文文献中也屡见不鲜。南宋绍定年间,郴州农民在山上刈麦,尾随其后拾麦的妇女们在田间“声相呼”。纪昀记载,在乾隆年间的河北地区,“乡村麦熟时,妇孺数十为群,随刈者之后,收所残剩,谓之拾麦。农家习以为俗,亦不复回顾,犹古风也……故四五月间,妇女露宿者遍野”;比其时代稍晚的陈奂也说:“今山东农家于刈获时,必留田一角,令贫户取之以为利,犹古遗风欤!”

  到了土地全部公有的社会主义时代,这种关爱鳏寡妇孺的古遗风就难于传承了。

  2012年12月,莫言在瑞典文学院发表获奖感言,其中一段说道:我记忆中最痛苦的一件事,就是跟着母亲去集体的地里捡麦穗,看守麦田的人来了,捡麦穗的人纷纷逃跑,我母亲是小脚,跑不快,被捉住,那个身材高大的看守人扇了她一个耳光,她摇晃着身体跌倒在地,看守人没收了我们捡到的麦穗,吹着口哨扬长而去。我母亲嘴角流血,坐在地上,脸上那种绝望的神情我终生难忘。多年之后,当那个看守麦田的人成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集市上与我相逢,我冲上去想找他报仇,母亲拉住了我,平静的对我说:“儿子,那个打我的人,与这个老人,并不是一个人。”

近日,在媒体上看到,一位八旬老人在市场旁边卖几根自家的笋,被管理人员强收十元摊位费,颇有感慨。恢恢天网之下,要是能遗漏老人蹲着的那个角落,照射进来的必是人性的光辉。

  可惜,我们常常看到的、听到的,是低端人口被围剿,是弱势群体被小过重罚。这些现象,凸显的是公权力的傲慢、任性和冷漠无情,公权力霸气横生,民间戾气侧漏,底层互害频频发生,人心不古,传承千百年的公序良俗荡然无存,令人心寒齿冷!

    写于2024-04-29 蒙村

故乡的河

石頭河


故乡乌鲁木齐基本上见不到河,人们也常说没有河。河滩公路却实打实地车来车往、川流不息,令现在的孩子们一脸问号:没有河怎么叫河滩?其实乌鲁木齐有河,还不只一条。曾经流淌在河滩公路上的乌鲁木齐河自古就在那片土地上由南向北纵穿而过。

“乌鲁木齐”这一称呼是蒙古语,指的是丰茂的水草所形成的优美牧场,元明时期生活在这一带的瓦剌(即卫拉特、厄鲁特)蒙古人在牧场上放牧。牧场在同属于天山山脉的红山与雅玛里克山之间是条不算窄的山谷,没有堤坝的乌鲁木齐河便沿着山谷肆意地流淌。每年春季洪期来临,山上化冰、化雪,迅猛的河水横冲直撞,想淹啥就淹啥,搞得蒙古人不是丢命就是丢羊、丢帐篷,于是他们在山体发红的红山上用石块垒起敖包祭拜,祈求远处白雪皑皑的博格达神山能助牧场风调雨顺。相传王母娘娘为捉拿逃窜到这一带的两条恶龙,挥剑劈开一道山梁,东面的一截成了红山,西面的为雅玛里克山,也叫妖魔山。她把赤龙与青龙分别压在两座山下,把剑变成两山之间的一条河,以阻隔两边的断崖,不让它们合拢,否则两条龙就能钻出来翻江倒海。这一神话不知是从哪个朝代传下来的,清朝时人们笃信不疑。1788年春,迪化500间民房被大水冲毁,人们以为山要合、龙要闹了,恐慌不已,彼时的乌鲁木齐都统尚安启奏乾隆,着手在这两座山的悬崖顶各修一青砖九级宝塔,祈愿能镇住恶龙,让它们不再兴风作浪。还别说,大洪水还真消停了一段时间,“塔映夕阳”也就成了此地一景。

但洪水不是建座玲珑宝塔就能彻底降伏的。离红山不远、现西公园里的鉴湖上,1898年修湖心亭时也曾建了座龙王庙,但没过多少年庙就被洪水六亲不认地冲垮了,毫不客气。桀骜不羁的河在滋养了一方土地的同时也没少让沿岸的住户头疼。

让人欢喜让人愁的乌鲁木齐河发源于天山山脉喀拉乌成山天格尔峰1号冰川,自南向东北流出山口,途经乌拉泊,之后一路向北,穿行于乌鲁木齐市天山区、沙依巴克区、新市区,出城后顺安宁渠到达五家渠的青格达湖,最后流入准噶尔盆地南缘、现隶属于乌市米东区的东道海子,全长214公里,是一条以冰雪融水为主、有降雨及地下水补给的河流,上游又称大西沟,中游现称和平渠、河坝,下游称老龙河。

清朝建城时,拓荒者们按山谷的走势在河两岸定居,并逐步沿河修建了一些水渠,包括南郊达坂城一带的大西沟渠、大河沿子渠、北郊的安宁渠等等,引水浇灌农田,曾连年丰产。1864年起,长达十三年的宗教、民族大屠杀令大多数渠道荒废,千里缺人丁,经济不知倒退多少年。左宗棠收复新疆以后,清政府又大规模移民,补充劳动力,重新疏通淤堵的渠沟。清末民初杨增新执政时,于1915年在五家渠的黑龙潭(50年代扩建成猛进水库,现叫青格达湖)挖了一条引水渠,以开垦那里的荒地。1940年盛世才执政期间,请苏联水利专家帮助勘探设计建造新疆第一座水库——位于迪化南郊、本是一处天然盐水洼地的红雁池水库,从其上游乌拉泊河段引水注入,以蓄水灌溉附近的农田,并在乌鲁木齐河西面、现八一面粉厂偏南处挖出一条经市区通往黑山头、长11公里的水渠,以盛世才的字取名为晋庸渠。后因盛世才倒戈反苏、转投民国政府,1943年水库没建完苏联专家就撤走了,省府方面只好草草收工。国民党接手新疆后于1947年做了重新规划,决定分期扩建水库,同时延长了晋庸渠,将它与安宁渠连通,并向北一直通到黑龙潭,国军得以在那块有水的洼地边开始军屯,小规模地种植了水稻。拓展后的渠全长46公里,当时主政新疆的张治中名之为“和平渠”。但因资金问题水库工期拖后,到1949年水库只完成了第一期改建,修成的和平渠也很窄,仅勉强可以输水,水量不大,没多久就出现堵塞。

1949年冬,王震带领六军全体官兵由三屯碑拉爬犁运片石,抢修、加固和平渠。1953年红雁池水库后期建设与和平渠扩建的整个水利工程全部完成。1957年冬至1958年春,河水上游修建出32公里长的青年渠。1959年乌拉泊水库开始动工,1961年正式蓄水防洪。1959、1960年分批沿流经市区的乌鲁木齐河道西岸挖出一条新的和平东渠,人们也叫它河坝,自此这条无拘无束的河改在新修的堤坝里流淌,与上游的乌拉泊水库、分流的和平渠相配合,后来再未发生过水淹市区的情况。但原先宽阔的河床开始成为一条裸露的河滩。1962年,乌拉泊与红雁池之间又新修了一条6公里的渠,目的是在洪水期前先将上游水库的水引流到红雁池,以便应对突然来临的洪峰。1965年,一场整顿河滩的工程开始,全市百姓轰轰烈烈地义务劳动整个冬天,用铁锨镐头平出一条全长7.6公里的河滩土路。1975年为缓解城市道路交通压力,乌市将河滩土路铺成柏油路面,并拓展为全长20多公里的河滩公路,南起燕儿窝、北到卡子湾,期间仍有很多市民参加义务劳动。

有位老师说,他们年轻时在天寒地冻中修青年渠,大年初一是在工地上过的,要赶在化雪前完工。那是1958年。之前1949年加固和平渠的时候,王震带着军长政委在工地上装爬犁、拉爬犁,老百姓说没见过这样的官,感动之下凡是有劳动力的全体出动,跟解放军一起用汗水建设自己的城,并由此形成惯例,之后很多年的城建项目都有市民义务出工。爹妈说,给河滩铺沥青的时候一天能吃前半辈子的尘土,等铺完了觉得走在康庄大道上。我小时候走过那条道,其实只是汽车走康庄大道,边上仍是石土,不过那会儿没几辆车,可以放心大胆地在柏油马路上横行,还见过马车。那时老爸喜欢带我们爬红山,都是沿河滩走,我们喊累,他一皱眉头,说跑步不累,让我们在前边跑,姐姐他们就乖乖地去跑,似乎也越跑越有劲儿,在前面又笑又叫的。我只跑过一小截,眼瞅着山就在不远处,可长长的公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熬到跟前,等爬完山往回走的时候更悲催。真累呀,就算跑到前面能趁机停下来歇一会儿也缓不过来,于是宁可被骂也不再跑,还落下后遗症,体育课上一到长跑就成老大难,把一连串的体育老师都给急得冒汗。但是河滩上两排高高的白杨却在不经意间留在脑海的角落里。一直喜欢树影婆娑,近几年才想起参天的身姿,这次到南疆看着白杨在望不到头的大路、小路上顽强挺立,用卫兵般的身躯挡风挡沙,方知自己心里对它们竟那么依赖。是它们肩并肩,才有街头的婆娑逸然。

1995年至1998年河滩公路有过一次大规模扩建改造,熬过几年漫长的拥挤、封路之后,它成为河滩快速路,从此作为交通主动脉承担起全市近一半的交通量。一开始确实还挺顺畅,没成想一场七五暴乱让人均拥车率剧增,造成每天上下班高峰期就车挤车地堵。

除了继续在河滩上扩修路桥外,近三十年间,乌鲁木齐河流域的水利工程又有过数次新建、扩建、重建,几座水库蓄水量更大、更坚固,沿河滩的河坝成了看不见的地下暗渠,地面上取而代之的是人行道与如茵的草地。由于城市用水迅速增加,水量远远不够,西面仍是明渠的和平渠开始常年干涸断流。人们忘记曾经有河,都说乌鲁木齐没河,说的人、听的人都觉得似乎缺了些什么。地处离海洋最远的地方,还能怎样?

曾想去1号冰川看看作为河源的那片古老的固体水库,被告知:为保护迅速缩小的冰川,那里已经禁止旅游。遗憾,但是做的对,我找来纪录片看看就好,让它少受一点打扰,故乡的河就能多一滴水源。据说按目前的融化速度计算,1号冰川几十年后会消失——它离市区太近了。现在治安不再是问题,当初促使收入并不高的乌鲁木齐人疯狂买车的原因已经不复存在,是不是该提倡市民尽可能使用公交?减少私家车、减少污染。还应该再多种树,雅玛里克山靠城外的那侧还秃着,也应让它长满树,增加空气中的水分,以增加降雨量,给冰川补水。近几年雨水虽然稍微多一些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这次回乌鲁木齐,河滩两边的绿树显得更加茂密,公路成为绿地夹道中的长廊,看着很满意。沿岸剩余的垃圾堆、废品收购站都没了,那些擅自占道私建的土屋也不见了,一条大道清清爽爽。终于啊!想必过程不易。

走在紧挨着河滩、与西虹路交接的滨河路上,路边忽然出现一段明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冲到跟前,还真是!河道刚刚露出地面,应该重新铺平过,堤坝的花砖看着也比较新。河水很浅,只覆盖住河床,缓缓地淌动出细小的波纹,在阳光下粼粼闪亮。乌鲁木齐河这么温柔了吗?记忆中它可是湍急的,起码有半人到一人深,还有人被水冲走过,可眼前的河水明显就是人畜无害的模样。像做梦一般,令我怅然若失很多年的河,故乡的河,就这样不期而遇。她看着我,眨着亮晶晶的眼睛问从何处来,我双眼模糊地回答乡音未改,尽管并不会多少乡音。好想靠近些,两边有护栏,走不到下面去。对岸一溜家属楼紧靠河坝,窄窄的一条绿带从中相隔,开有鲜花。那都是幸福的人家啊,每天打开窗就听得见潺潺水声,心下羡慕。这段明渠有多长、到哪里呢?

晚上回到家开始查关于这条河的资料。原来,沿河滩的河坝(也就是和平东渠),河水时明时暗地向北经过明园、八楼后,往西在头工附近与和平渠汇合,而河滩路则继续北上通向卡子湾。乌河沿线除原有的燕窝风景区、水上乐园、西公园等之外,自2003年启动了和平渠与河坝改造工程,拓宽水面,让“水绕城”,并逐年完成几段景观大改造,规划出若干个新公园。2017年又开启让“水进城”,联通各河湖水系,充分利用回收再生水,以此实现了和平渠通水,旨在改善城市生态,打造“依山亲水”的居住环境。红雁池与水上乐园附近的十七户湿地、大寨闸河段作为先导工程于2018年完工,成为宜人的公园景区,之后每年向北推进一段,至2021年,和平渠20年来正式实现夏秋季不间断全线通水,2022年又首次实现使用再生水给和平渠供水。并且,呈缓阶梯状下行的叠水设计不仅让水流形成一个个动人的小水帘,也能减缓流速,更安全,岸边原先难看又吓人的铁丝网也都换成了亲民的围栏。原来如此,渠里流的全是回收水!怪不得那么浅。乌市省出来的水可以浇灌更多的良田,淙淙的浅渠已能满足乌市人民小小的心愿。

那么,水是怎样回收再利用的?第一次读到“北水南调”工程的描述时脑洞大开。地处下游的城北污水处理厂把处理后的再生水通过管道输送至地势高的城南十七户湿地公园的末端配水池,然后分别配送至城区主要水系,满足全市各区的绿化用水需求,同时也作为和平渠景观用水、洒水车用水等等。也就是说,乌市地下、地上共有四种水道:清水、污水、再生回收水、再生配送水,清水用来维持市民生活及下游农田,污水流到城北处理,然后回收回来,再顺着和平渠从高往低流下去。让和平渠重新流水,在市区的这一截纯粹是为了景观养眼、美化环境,流往下游农田的水另有配给。这样的规划,大手笔啊。之所以能做到回收再生水资源,乌鲁木齐现有污水处理厂、再生水厂22座,另有几座在建,城市废污水集中处理率达到99%以上,再生水回用率33%以上。其中,最老牌的乌鲁木齐河东污水处理厂的一个四期工程项目采用先进的浓缩脱水分离技术,使碧水绕城的景观得以呈现,为全国再生水循环应用树立了典范,被水务行业列为优秀案例。厉害了,我的家乡!有篇报道还写:“让居民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鼻子酸了,怎可以如此煽情。关于和平渠通水有很多篇文章、很多人激动地分享,一查就查到了半夜,恨不得把所有的信息都收进眼里。

坐车过桥头站,这里是和平渠的一段明渠,细水涓涓,堤上枝叶蒙茸盎然,但是两旁的楼舍有些老旧、脏乎乎的,不如照片上别处的鲜亮。该给它们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在计划中了吧?能不能快点,我心急。其实有个简易的方法:定期冲洗、粉刷、维护,就不必花大价钱、大段时间去拆迁、重建。忽然有个想法:从城南大寨闸河水开始分流到城北头工合流,绕一圈大概总共二十来公里吧,何不开辟一条徒步穿越市区的旅游环线?

算上水磨沟区、头屯河区、米东区、乌鲁木齐县,乌鲁木齐还有多条别的河,都是附近的高山融雪而成。水磨沟区的水磨河可以说是乌鲁木齐藏在深闺里的宝。从几条山涧穿过的河水水量丰富,使得沿岸古树茂盛、柳丝轻拂,当年清军的磨坊就选址在这里,那时这一带的庙会熙熙攘攘堪比红山。两岸的荒山经过全市青少年多年植树造林,在众多荒山荒地中早早就完成了全面绿化,前几年去的时候扫视着高大粗壮的树干,它们全都长这么高、这么胖了,找不到自己种的小幼苗在哪里。说来奇怪,人都盼着树干粗,而腰肢细才好。鲜为人知的是,水磨河有许多温泉汇入,即使零下三十度、周边冰天雪地,她依旧傲娇迷人地流淌,冒着热气的水面有野鸭悠然徜徉。设在此处的温泉疗养院里更是暖意融融,称得上是福地洞天。

乌鲁木齐,古时的驿站、曾经的牧场,如今也是水草丰美、歌声悠扬。堵在河滩公路上,一边听歌一边给小辈们讲我们的上一代挖出的渠、修成的坝,我们这一代见过的河、刨出的坑,如今他们享有宽敞的街道、遮阳的林荫,堤坝叠水的景观渠缓缓地穿过草坪。似乎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碌碌无为的时候不觉得,回首往事猛然发现:因为有人勉力坚持,历史的车轮吱吱呀呀地一直朝前走,尽管断断续续、尽管步履为艰。艰难中一条不舍、又重新流淌的河美丽了乡愁。


2024年2月18日

注:本文绝大多数史料、数据来自乌鲁木齐市志
附:【案例】乌鲁木齐河东污水厂四期 https://www.h2o-china.com/news/337749.html


河滩路旁的红山,1788年建的镇龙宝塔,八十年代时刷成红色


鉴湖湖心亭,旁边的龙王庙被水冲走了


天山一号冰川,乌鲁木齐河的源头,融化迅速,裸露岩石 图片来自https://std.cas.cn/gzdt/201403/t20140327_4916126.html


1949-1950年挖和平渠  图片来自https://www.sohu.com/a/514562896_121123673#google_vignette


红雁池水库1952年  图片来自https://zh.wikipedia.org/zh/%E7%BA%A2%E9%9B%81%E6%B1%A0%E6%B0%B4%E5%BA%93


1975年河滩路改造  图片来自https://www.sohu.com/a/514562896_121123673#google_vignette


如今难得空闲的河滩路


现在的乌拉泊水库 图片来自https://xjxk.xjmty.com/jlxkgc/c100054/201110/b06a0168907a4d4194013debdc16e958.shtml


露出地面的乌鲁木齐河(沿河滩路的和平东渠)


和平渠通水后 山水相依 图片来自https://www.sohu.com/a/514562896_121123673#google_vignette


和平渠叠水景观 图片来自 https://www.baike.com/wikiid/3097363580272640400?from=wiki_content&prd=innerlink&view_id=479mynatqtg000


有待于换新衣服的和平渠周围楼舍,桥头河段


清军磨坊所在地水磨河,图片来自https://www.ts.cn/xwzx/shxw/202206/t20220607_7233186.shtml


水磨河冬景,有温泉注入,热气漂浮 图片来自https://www.ts.cn/xwzx/shxw/202312/t20231214_17932449.shtml


乌鲁木齐新增12处水系景观节点 图片来自http://sl.china.com.cn/wap/pcarticle/26655.shtml



父辈是山——姨爹(一)

清溢


(一) 引子

阳台窗墙上,静静地挂着一把棕扫把。

虽然,十几个小时飘浮的云雾和十几年漂荡的海水,已冲淡了家这碗甜酒(注1:家乡话:醪糟。下注均同),但当毛伢子走到阳台时,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它。

大概很少有人注意扫把,当然也就不知道这把扫把和日杂店里卖的有什么不同。但毛伢子心里清楚。

店铺里卖的,大多是木杆扫,摸起来粗粗的,顶手。这把是竹杆的,杆子不大不小,摸起来凉滑,握起来正好。竹杆黄中带绿,上端手握的部分呈暗红色,有年头了。中部棕叶与竹杆的接口,切斩平整,一圈一圈的走线,整齐紧密,在棕叶中部和底部之间,还多扎了几排结实的麻线。而店铺里的呢,通常做工粗糙,仿佛穿着长短不一、宽大蓬松的柔道服,随便扎几圈完事,所以用不了多久就散架。最不同的是扫把的底部,也就是扫地的部分。市面上的一般就由几片棕叶叠成,像只鸭蹼,扫起地来硬扎扎的;而这把竹扫的棕叶,已经被剪割成许多小小的棕线,细而厚密,呈扇形舒展,像只大排笔。因此,扫起地来软软的,有弹性,可以贴着地面走,所以扫得干净。

毛伢子看到这把扫把,手就自然地被吸了上去。拿下来扫了一扫,还是那么厚实、稳当、柔软。其实,毛伢子晓得,阳台角落里并没有什么灰尘。不过,这有意无意一扫,就扫出了记忆角落里一本尘封发黄、掉线卷角的图书(注2:当地小孩话:称带图画的小人书为图书),也就扫回到四十年前的城西石街,河东木屋。

(二) 春

“咯咯咯——咯”,街上不晓得哪家的鸡叫了。姨爹睁开眼,掀开床头窗帘的一角朝外看了看,街灯还亮着,但天边已露鱼肚白。“哒”地一声,屋里灯亮了,床那头传来女人的声音:“十点来钟我叫毛坨来拿”。“嗯”。姨爹翻身下床,顺手将睡在床里侧毛坨肩头的被窝捏紧。他穿好衣服,摸了摸衣袋里的钥匙串和钱包,关上灯,提起小桶子(注3:街上土话,即马桶),掩上门,朝楼下走去。

这是一栋建于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南方木屋。左右两边,上下两层,各有一间大房,每间房又从中后部用木墙隔成一大一小两间房,一共住了四户人家,姨爹姨妈就带着毛坨租了上楼右手边那隔开的房中较大的一间,月租两块五。楼下中间既为过道,也是每家人的厨房。过道的一边,每隔一米多砌着一个水泥灶,一共三个(另一个在楼下右后部靠近楼梯处),另一边和灶错开,平行摆着三张长方形的小饭桌。过道西头是大门,中部的屋顶有几片明瓦,东头右边是楼梯口。楼梯比较窄,一面靠墙,另一面没有扶手。每格梯子间距有点高,只铺着水平木板,垂直部分是空的,并没有木板连接,走在上面抖动明显。除了住的人多,这栋屋的另一个特点是冬凉夏暖。因为临街向西,故一到夏天,整栋屋西晒厉害,住在里面的人,就成了大蒸笼里的肉包子。由木板拼成的墙有缝隙,细伢子们(注4:小孩子们),象毛坨和隔壁的五脑壳,就喜欢玩侦察兵—不开窗,透过墙缝把屋外的情况看个清楚(其实大人们有时也玩这类把戏)。不过一到冬天,这透眼墙就成了透风墙,尽哈冷气,所以,得多糊几层报纸来堵它的嘴。

打开大门,初春凉爽的晨风不邀自来。姨爹走到街边小巷的公共厕所里,将小桶子倒了,回到厨房,点燃了灶台上的煤油灯。然后,抽开灶眼盖,用松火钩把炉灰淘尽,再从码得整齐的柴火堆里拿些细枝,借着灯芯上的火,点燃了,放进灶膛。烟顺着火苗,袅袅升起来,姨爹加了些细柴和粗柴,从碗柜顶上取下一把包着布边的蒲扇,对着灶眼,呼呼扇了起来。火光渐渐增大,将暗暗的厨房照亮了,也把生火人的脸映红起来。姨爹又加了些大柴火,再用火钳挟了四五块干煤球架到柴火上,接着扇了几分钟。柴火焰渐渐收敛了,但黄黄的,偶尔还飘些蓝色的煤火焰慢慢地升了起来。火发燃了。姨爹从水缸里舀了一杯水,挤了点牙膏,站在街边刷牙。完了,进屋揭开灶上的瓮坛盖,昨天留的半坛水也热了,就舀出倒进脸盆里,再把瓮坛水添满了。洗完脸,把水倒进小桶子里,用马桶刷把将它刷干净了,提着它走到街边的昏眼(注5:下水道口),把水倒了,再往小桶子里倒了一瓢清水。回得屋来,炉火正旺。架上锅,把昨晚的剩饭剩菜热着吃了,又从开水瓶里倒些开水在碗里喝了。洗完锅碗,添几坨煤,用松火钩通一通,放上催壶(注6:铝水壶),再把灶肚盖的三只眼对准,封上。然后,拿着一把带盖的、印有“为人民服务”的洋瓷缸(注7:瓷杯),卷支旱烟喇叭筒,健步上街。

街临江,叫碧湾街。和城里许多其它的街一样,碧湾街的一部分也是麻石砌的。下游不远的丁字湾产石料,麻石据说就是从那里运来的。青青厚厚的大石条,高低不是很平整,在晨露中两三行并排拼着,石条和石条的缝隙间,填满黑土。这些青白的宽条间插着油黑的细带,像黑白琴键,追着晨风晓露,一路远去。

“彭嗲(注8:嗲:敬称,爷爷的意思),又去买豆腐脑啊?”斜对面刷牙的后生问。

“你想跟(注9:帮、替的意思)我买啵,三伢子?”

“要得唦,只把钱放在我这里,杯子就不要哒啰。”

“你咯咋鬼崽子(注10:这个机灵鬼),”姨爹只答腔,不停步。

“帮我带点啰,”旁边的中年男人递过来一腰圆型的铝饭盒和五分钱。

饭盒在这一带蛮有名—盒子的上盖、侧面和底部都用红漆写了个大大的“钱”字,字周还画了圈。因为这,大家就叫盒主“钱盒子”。

“我要毛坨在十一点来钟送来,好啵,钱盒子?”

“要得要得”。

慢慢地,在漱口声,咳嗽声,刷桶声和吆喝声里,又参合进一种机械转动的声音。四六巷子口热气腾腾,一扇门前,十来个人排成一队,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那是一家豆腐店,豆浆斗正在过浆—机器通过皮带轮变向,带动悬挂着的一个锥形大白布兜不停地左摇右晃打摆子。

离姨爹还有几人远的时候,门里舀豆腐脑的人看见了他,就喊了起来:

“彭老倌,买几分钱的啦?”

“八分钱。”

“哎呀,今天咯(注11:这么)大方啰,怕是用两个碗装吧。”

“嘿嘿,钱盒子要打(注12:买)五分钱的。”

“我就猜得出。哪里这抠啰,每回都只买三分钱的。”门里又冒出一句。

“就三个人,为必(注13:难道)还要吃一桶啵?”门外的顶了一句。

“是的啰,你以为跟你屋里一样,六只猪啰啰,一吃一潲桶。”后面有人帮腔。

“哈哈”,人群一阵哄笑。

“杨老倌欸,你这个背时鬼,我叫你屁都冇得吃。”门里的人也笑咯咯地。

轮到姨爹买了,他就掏出一个小塑料袋,撕张烟纸,抓把烟丝,说:“吃一口啵,邹老倌?我姨妹子找人从贵州那边买的,好吃啦。”

“你咯哈(注14:这种)烟,锯(注15:读“各”;辣,呛的意思)喉咙。”邹老倌边说边接,把它放在稍远一点的架子上。然后,略微屈身,用一把薄铜瓢,从大缸里,一瓢一瓢均匀地舀出豆腐脑。虽然是一分钱一瓢,但邹老倌在那个“为人民服务”的瓷缸里,装了三瓢一小半。看到铜瓢,姨爹问:“何解(注16:怎么)凸了一坨?”

“问策汉子那个化生子(注17:败家子)啰。”

话音刚落,里面一年青人应声:“犟脑壳撩的唦。”

“哦,哪天拿到我的鞋墩上锤两下?”姨爹递上钱。

“不麻烦哒。要百粒圆啵?一分钱十粒,两分钱又是一餐,还不要找钱。”邹老倌说。姨爹犹豫了一下,“算哒。”因为在他上班的附近有一个街道办的图书室,一分钱可以看两本图书,而他知道毛坨喜欢看书,所以打算把找回的两分零钱留给他。买好了豆腐脑,姨爹横过街道,在准备穿过对面“云华楼”包子铺,去往河边的时候,邹老倌的喊声又飘了过来:“搞哒半天,才两分钱的,比彭老倌还抠。”

沿河贴岸,几个属港务局管的大货运码头一字排开,每个码头上都盖着一个长约一百五十米,宽约五十米的仓库。姨爹来到“老糠码头”的货棚(注18:街上土话,即仓库)时,双重大门都关着。他就从钥匙串中选出一把大号的,先将铁栏杆门的大锁打开。货棚的第二道关口是两扇大木门(其中右边的木门一侧还挖了个小门),拇指粗的铁扣上,也挂着一把大锁。姨爹把第二把大锁开了,铁扣解了,再打开小门。进得货棚,又从里面把两根平行地横卡在两扇木门上的长木梁卸下,最后从外向里缓缓将大木门推开。于是,晨光浅照中,货棚像个大个子,半睁半闭地从睡梦里醒来。

大门的右手边是一个开放式的工作台,侧边是办公室。工作台简明干净:墙上斜挂着几本帐簿和一把算盘,墙边摆着热水瓶,桌上放着一部手摇电话、彩色和白色粉笔盒、几瓶墨水和一些点水笔。办公室则更简单,四壁如野,三条长板凳环绕靠窗的木桌,两尺见方的平地灶上坐着一催壶,角落里堆着油柴、木炭、煤团、扫把和撮箕。

姨爹走进办公室,把灶肚子掏空了,油柴木炭一起上,两下就发好了火。打开热水瓶一摸,水是凉的,就用催壶接了点水,把它放在灶上。只几分钟,壶盖便开始跳舞。姨爹抖一抖身上的灰,把残茶倒了,再抓把新茶沏上,点支喇叭筒,端着茶杯,走到堤岸边上。此时,春光始照,大地初醒;脚底,雾绕白练,头顶,云卷葱山。正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

写于2009年9月1日

种花种菜

姚顺


清晨开门,一只大兔子几步远坐着。大眼睛,挺坦诚:“我刚来,歇个脚,没咬你的菜,不信你查。”

前屋檐下的一窝野鸽子和麻雀,非常的安家落户。它们筑窝时,飞来飞去地衔枝衔叶,有条不紊。站在下面看,他们也会对望一小会儿,然后不耐烦似的:“看什么看,和你一样过日子。”

种花种菜,会觉得没有动植物的划分。写“霜叶红于二月花”的,想必是个只看不种的主。数周前种了两畦生菜。发芽时的嫩,不会以为是叶。“苗宝宝”地叫,才知道并不装。怎么舍得说,别人家的宝宝好过我家的?邻居种了株日本红枫,主人浇水时,循根而注,不碰枝叶,看着像给小孩擦手洗脚。天下独一份儿的意思满满的。

“豆藤上杆子了”“昨天这么高,夜过来,你看长了多少?”这样的news多了,会罔顾媒体,一个个巫婆似的。

西葫芦能长多大?那疯长的势头,它说“我能穿越伸进洪荒”,你也会信。哪舍得摘?灿灿映人,沉沉如金,凉荫荫的。丰收,是住在城里的文人话。“喜看稻菽干重浪”,这才是有农民底子人说的话。金秋,种田人的心思是,你别走,就这样,我们相看两不厌。

车库门上挂了两盆紫花,大门上挂了盆红花。都有那种远远就认得出的丽;凑近看,朵朵粉质,瓣瓣有厚实感。入门,花迎。出门,美丽把守。还要怎么样呢?

看写女娃和女娃写的书和文章,自种玫瑰前庭后院,像是得了重活的参照。它香,凑近了就觉得哪儿不对的那种;窗前一树,千朵万朵地开,有竞艳的意思几分,美化环境愉乐自己的意思几分,剩下的,让你猜。你不猜,它也无所谓。总想,种玫瑰的不大会送它的,过不了剪这道坎。老婆说了好几次“剪几枝当插花”了。花店里看着挤挤一束几十朵的玫瑰,不怕密集恐怖症啊?另外,那花束的根部,“正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也保不齐。单枝跪送,像不像“把我引到了井底下,丢开了绳索你就走了”?对女娃来说,送孤独,你找死!一旦有悟,你死定了。

抚琴,对影成三人,葬花,青灯孤读…… 自从田头听到过带队的贫下中农陈师付路过棉花田嘀咕“尽长个子不长果子”后,不再有兴致琢磨它们了。早上,去地里看看众花菜们,真有“找到组织”之欣。挨个儿看过去,看到头,比读《论语》上心,充实。彼此不怕天眼不怕红码的大胆看,酷快乐!和salad能说上悄悄话的小孩,可担网心灵美大使;《这个杀手不太冷》里,抱着盆草始终不渝和任由始终不渝,有天人感应的气场!

种菜,常情于不忍。洒种,等着冒芽,看着它的萌样,幼儿园小班中班大班,及长,要剪了摘了,下不了手啊!拥抱自然,是指不忍采叶,折枝,“别碰,会很疼的”。抱老虎打滚,让熊舔,头放进鳄鱼嘴,那是动物之间的调戏,违反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七条和第八条。

忽冷忽热。菜群主频发“晚上请将育苗搬回屋”“中午太阳太大,要给阔叶的遮荫”。这襟怀比人生而平等还大!

新疆有种族灭绝吗?

石頭河


一个字:有!是从20世纪80年代起长达三十多年的针对汉族的残杀灭绝,也有针对回族的残杀灭绝。种族主义恐怖分子喊了多年的口号是:“杀汉、灭回,把哈萨克赶到山里去”!历史上被赶到山里去的还有原住民塔吉克族,以及柯尔克孜族等。

关于种族灭绝,维基上的定义是:“种族灭绝(英语:genocide)或群体灭绝,是指意图全部或部分消灭一个族群、国族、种族或宗教团体的行为。”我个人比较认同这个定义。

联合国《防止及惩治灭绝种族罪公约》第二条对种族灭绝行为的定义涵盖五个方面,如下:
“本公约内所称灭绝种族系指蓄意全部或局部消灭某一民族、人种、种族或宗教团体,犯有下列行为之一者:
  (a) 杀害该团体的成员;
  (b) 致使该团体的成员在身体上或精神上遭受严重伤害;
  (c) 故意使该团体处于某种生活状况下,以毁灭其全部或局部的生命;
  (d) 强制施行办法,意图防止该团体内的生育;
  (e) 强迫转移该团体的儿童至另一团体。”

不提复杂的历史恩怨,只从20世纪80年代初到2017年的三十多年间,精心策划组织的、有一定规模且造成人员伤亡的暴力屠杀案件多达数千起,包括公交车、集市、街头等公共场所的爆炸,包括劫飞机、炸火车,包括抢银行、袭击政府与公安部门等等,仅据维基单方面统计(https://zh.wikipedia.org/wiki/%E6%96%B0%E7%96%86%E6%81%90%E6%80%96%E6%B4%BB%E5%8B%95%E5%88%97%E8%A1%A8)造成的死亡就达六百多人,伤四千人。但是!这些数字并不包括众多以前未公开的案件,也不包括平时随便就捅刀子的无数个体案件。个体死亡和伤残从来没有过公开数据,也没有准确的内部数据,皆因按照对少数民族犯罪分子“少抓、少捕、从宽处理”的民族政策,伤残类大部分都不了了之、没有立案,假如把那些累计起来数字会更惊人。幸运活着的遇害人在身体、精神两方面都受到极大伤害,精神伤害也波及家人、亲友、社区。

这些主要是针对汉族、回族的恐怖活动,也殃及不支持疆独的维吾尔族民众和其他族群,令广大平民百姓生活在惊恐之中。而且生活在同一个地区,汉族、回族不能带刀,有的民族却有特权。按习俗,大部分有刀的普通人是为了方便日常生活的需求,但极端分子们不珍惜别人对他们风俗的善意尊重,反倒时时拔刀耀武扬威地进行恐吓,汉族、回族每天行走在危险之中,惊恐又愤懑,日子只能苦中寻乐地过。哈萨克族等其他少数民族则长期处于被歧视、被驱赶的状态下,也心情郁闷。

对照联合国的定义,新疆的汉族、回族符合前三条,其它少数民族符合第三条。建议善心大发、听信谗言的联合国人权组织针对这种实实在在的种族灭绝进行公正、公平的立案调查,看看三十多年间到底有多少无辜的平民死于非命、终身致残、精神失常。

相反,汉、回等民族没有针对别的民族进行身体、精神上的残害,更别说杀害。据说还有人指控中国政府违反了定义的后三条(c)、(d)、(e) ,是这样吗?我们可以分别看一下。

针对(c),曾经的教育培训中心:
说“曾经”,是因为2019年底就已经全部关闭,因此联合国人权事务高级专员Michelle Bachelet到新疆没看着。教培中心当时采用的半封闭型住宿制可以说是“故意使该团体处于某种生活状况下”,但绝不是“以毁灭其全部或局部的生命”。语文老师说过要把一个句子理解完整。
教培中心里唱红歌,也唱少数民族歌曲,有吃有喝,但没有酷刑、体罚。相当一部分学员以前只学过古兰经,把它当作法律,没怎么学过数学、科学等课程,所以要补习文化课与法律知识,还要习练缝纫、修理等技能。里边允许打电话,只不过预留的时间比较短;周末允许回家,但实际上只有离得近的能回,离得远的确实回不了。
教培中心是把学员当作犯了严重错误的老百姓,以教育、培训为手段,他们学成出去以后没有坐监的记录,在社区里仍是普通百姓中的一员。以汉人为主的政府借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虐待作为老百姓的少数民族,小心翼翼地供着还差不多。别跟我说监狱,那里是犯人,不是一回事,而且对待犯人,世界各国谁也甭指责谁。

针对(d),关于节育和人口:
针对汉族的一胎化计划生育政策从20世纪80年代就开始实施了,而从90年代才开始执行的少数民族计划生育政策规定:少数民族的指标是城市2个、农村3到4个。但此项政策在2014年之前新疆只是象征性地执行过很短的时间,大多数年份就基本上是摆设,城市里有一部分市民自觉遵守了,但有不少家庭生3个、4个,农村里有5个、6个的也常见。到2014年春天乌鲁木齐早市爆炸案后,计划生育开始被当回事地执行了,后来到2016年疆独教材事发才真正全面地严格落实,但执行过程都比较守规矩。有些视频里哭诉的悲惨绝育故事只是故事,您所熟悉的对待汉人那样的严厉施暴行为根本不存在,少数民族一直享有超国民待遇。我猜个别执法人员态度不好是有可能的,但那不是同一性质。

从2010年至2018年,维吾尔族人口增加了254.69万人,增幅13.99%,汉族人口增加了17.69万人,增幅2.0%。但在这个时间段里,维、汉各有一个非常态的骤减。维吾尔族得益于之前宽松的生育政策,人口稳步大幅递增了几十年,使得处于生育年龄的人口基数巨大,自2014年,尤其2016年起真的严格实施计划生育了,导致出生率猛然降低,容易给不了解情况的人一个错觉和误解。而汉族这边,由于新疆长期执行控制汉人迁出户口的政策,到2016年陕西、四川大开发,需要招人,对新疆放开了限制,于是大批汉族人抓住了这个机会胜利大逃亡,仅2017年就实际迁出二百多万,其中有一部分因不适应又迅速迁了回来,到年底最终净迁出人数为一百多万,是全疆汉族总人数的十分之一。不知道中央有关方面看到这个数字有什么想法,反正2018年户口政策又有收紧。

下图能清晰地看出这两种骤减,但是有些专家因不了解情况、听信媒体的忽悠而做出错误的解读(图取自平等性先生的文章,来自Dr. Adrian Zenz和他的博士生所发表的论文,在此感谢):

2005年至2018年新疆汉族(为主)县与少数民族(为主)县每千人的人口变化数


针对(e),孩子被强迫从自己团体转移至另一团体了吗:
听着像有夺子之恨似的。新疆面积太大,大到从村这头到那头要走几个小时,之间广袤的大地上只分散地住着几户、十几户、最多几十户。人少的村子只能跟邻村合用一所学校,即使本村有学校,有条件走读的也是少数,学校为住得远的学生提供住宿,孩子们一周或一个月回一次家。这在一些视频里被说成是孩子被人带走、不准回家,简单的住校怎么就被演绎得变了味?
提供住宿的不只是偏远地区与少数民族学校,乌鲁木齐也有好几所带住宿的汉族学校。
另外说明一下,新疆的义务教育是从幼儿园就开始,且涵盖高中,而其它省(西藏除外)都是从一年级开始、到初中。

除了以上联合国关于种族灭绝的定义,有人又提出新的概念:“在文化,文字,风俗,宗教上消灭,也属于种族灭绝”。这怎么看都像把大屠杀的残暴罪行跟文人没原则的情怀混淆起来。即便按这个变着花样的定义,新疆存在这样的所谓“灭绝”吗?我们不妨再加条“在行政上”,来逐个看一看。

行政上:
1954年,出于对少数民族的尊重,沿用了二百年的“迪化”城名改回乾隆之前的蒙古语“乌鲁木齐”。
1955年新疆省改置维吾尔自治区,下设其它少数民族的共5个自治州、6个自治县、43个民族乡,全面照顾到十二个主要少数民族。
政府机关、事业单位、国有企业均有规定,少数民族必须占够一定的名额,可多不可少。除了大家熟知的考学照顾,工作中评先进、晋级、提拔都要优先考虑少数民族,但实际工作、加班从来都是以汉族为主力。灯塔国目前做到了考学照顾、工作岗位种族多元化,感觉越来越向新疆看齐,但是晋级、提拔、奖金还是以工作表现为基准,不看族裔。以后该哪个学哪个呢?

文化上:
新疆少数民族文化被列为联合国、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有:维吾尔《木卡姆》大型乐舞及其相关的器乐、诗歌,柯尔克孜族《玛纳斯》说唱史诗,蒙古族《江格尔》史诗,哈萨克“阿依特斯”对唱及冬不拉琴艺术,塔吉克族鹰舞,俄罗斯族巴扬琴艺术,塔塔尔族萨班节,锡伯族西迁节等等。这些都是大量人力、物力、财力从新中国成立起长期投入六、七十年的成果,收集、整理、记录、出版、申遗,这些琐碎、耗时又费力的工作主力是苦哈哈的汉族,少数民族得以专心地去传承。如果不是从20世纪50 年代初就开始抢救,这些珍贵的文化遗产大部分会已经失传——刚解放时能唱全《木卡姆》《玛纳斯》《江格尔》的艺人全疆就只有一两个、两三个人而已。

语言文字上:
一进新疆就能看到路牌、招牌上的维吾尔语,有些地方是哈萨克语、蒙古语,异域风情自在其中。
新中国成立后曾经每所少数民族语学校都配有汉语教师、设有汉语课,20世纪80年代胡耀邦执政后,汉语教师陆续离开,很多学校便再没有汉语课,少数民族学生就只学本民族语言,高考用本民族语的考卷。近几年来,中小学开始实行民汉双语制,在普及汉语的基础上,按不同地区继续教授维、哈、柯、蒙、锡、俄语课程,大中专院校则继续开设维、哈、蒙三种语言。2019年起,新疆的语文高考试卷全部都改用官方语言——国语,嗯,终于跟灯塔国SAT只有英语的做法接轨了。不过,对双语学生还是保留了一场单独的民语科目考试。
新疆出版物有汉、维、哈、柯、蒙、锡等六种文字的报纸、图书,卫视节目有汉、维、哈三种语言的频道,广播电台有五种语言。

风俗上:
除全国规定的节假日外,古尔邦节(宰牲节)为新疆法定假日,放假3天,肉孜节(开斋节)三天。
“猪”这样的字眼绝对是禁忌,人们只说大肉、大油,而且绝对不会当着穆斯林的面吃。人们常开玩笑说,吃汉餐像做贼。但在美国没人在乎这些,该吃啥就吃啥、想在哪儿吃就在哪儿吃,穆斯林管好自己别吃就行了,不清真的馆子也得进,更不能要求别人。
从改革开放以来的几十年间,新疆的羊肉没怎么涨价,财政上是靠涨猪肉的价格来补贴低价羊肉,以至于我二十多年前刚到美国时,感觉超市里99分一磅的猪肉简直就是不要钱,但是美国的羊肉却是猪肉的好几倍,正好跟新疆反着。喜欢猪肉的在美国很惬意,想吃羊肉的新疆才是天堂。
有强迫改变民族风俗习惯吗?有。比如,一夫一妻制是强迫执行的,而其它伊斯兰教国家可以一夫多妻。又如,近年来十几岁的未成年人不可以登记结婚了,强制执行婚姻法。也有些习俗的改变不是强迫的,比如,这些年的扶贫工作让全疆偏远的农村、山区都通上了自来水,以前因缺水而没有洗澡习惯的地方也能洗上澡了,还有不少土炕换成席梦思。再比如,很多少数民族也开始吃绿叶蔬菜了。移风易俗,是不是现代社会发展的必经之路呢?

宗教上:
一千多万穆斯林人口拥有两万多座清真寺(指通过审核的,还有些没经过审核私自修建的没统计在内),平均每千人1.83座,比例在全世界排名前三,高于孟加拉国、埃及、阿联酋、伊朗及邻居中亚五国,甚至高于土耳其。喀什艾提尕尔清真寺平时的星期五做礼拜人数基本上在五千左右(疫情期间除外),古尔邦节能达到两万以上。
1987年,新疆伊斯兰教经学院由世界伊斯兰发展银行和中国政府共同投资开办,是一所用维吾尔语授课的宗教高等学院。2010年,那么敏感的一个时段,校园又扩建,并在乌鲁木齐经济开发区以及伊犁、昌吉等几个地州开设了分校。
需要说明的是,在2009年的“七五”大屠杀后,接管新疆的张春贤主张大力翻新清真寺,汉族人眼睁睁地看着一大批漏网、宽大处理的暴徒在豪华亮丽的清真寺招摇,而当时的新疆穷得没钱修校舍,引起诸多不满。不过他也修了很多路,倒是属于民生建设。

说了这么多,新疆的种族灭绝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如您亲自去看看。新疆对待外宾的政策跟全国除西藏以外的其它省份一样,边境口岸的政策也是全国统一的,您去广州、南京、西安、漠河旅游能住哪儿、做些啥,在新疆就能住哪儿 、做些啥,唯一的差别是有安检,这项自2014年乌鲁木齐早市爆炸案后开始执行的应急措施暂时还没有撤。还有,遇到的人可能高鼻梁、听到的话像歌唱、见到的字如波浪。


2022年8月19日

参考:

对教培中心的学员来源、状况请参阅:《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中国和世界某不可描述的数据统计 https://zhuanlan.zhihu.com/p/27539342

两百多年间维吾尔族人口暴增了50倍 https://www.zhbaike.com/shcs/txzt/134575.html



动作名称 Actions/Movements

Chinese TermsEnglishChinese AudioEnglish Audio
warding off
pulling back diagonally
pressing or squeezing
pushing
reaching and pulling down
splitting
elbowing
shoulder stroke
kicking
sticking out the leg like a shovel then sliding the foot
standing
squad
抬, 升,起raising, lifting, ascending
pushing up
压,往下压pressing down
沉,降,落going down, descending, dropping
lifting
弓步bow stance,lunge forward
开步,迈步stepping
马步bow stance for both legs like horseback riding
虛步empty or light weight stance
仆步crouching stance
并步feet-together stance
上步,进步stepping forward
撤步,,退步stepping backward
插步stepping back, cross one foot behind the other one
盖步stepping front, cross one foot infront of the other one
出拳boxing
advancing, entering
退going back, retreating
opening
closing
推,推出pushing out
pounding the mortar
stomping the foot
穿掌jutting the hand forward
swinging
摆脚,脚外摆pivot the foot towards the outside
扣脚,脚內扣pivo the foot towards the inside
sweeping
forcing out
extending
收,收回retreating, holding back
storing
放,放出discharging
turning
leaning down
化,化解absorbing and dispersing the force
guiding
push aside
coming
going
发劲discharging force
缠丝twining, twisting
移重心shifting body’s weight

身体部位名称 Body Parts

Chinese TermsEnglishChinese AudioEnglish Audio
head
頭頂the top of the head
臉,面,面門face
後腦,後腦勺the back of the head
眼,眼睛,目eyes
耳,耳朵ears
脖,頸neck
肩,肩膀shoulder
雙肩,兩肩both shoulders
臂,胳膊arm
雙臂,兩臂both arms
大臂upper arm
小臂lower arm
肘,肘關節elbow
雙肘,兩肘both elbows
wrist
hand
雙手,兩手,兩隻手both hands
n. Finger; v. point at
手指,指頭,手指頭fingers
指尖finger tip
姆指,大姆指thumb
小指,小姆指pinky
掌,手掌hand palm
雙掌,兩掌both palms
掌心,手心the center of the palm
掌根the heel of the hand
手背the back of the hand
n. fist; v. boxing
雙拳both fists
腋,腋下underarm
chest
back
腹,小腹lower part of the abdomen
ribs
waist
hip
crotch
leg
雙腿,兩腿,兩條腿both legs
大腿upper leg
小腿lower leg
膝,膝蓋,膝關節knee
踝,腳踝,腳脖子wrist of the foot
腳,足foot
雙腳,兩腳,兩隻腳both feet
腳跟,腳後跟heel
腳指,腳趾,腳指頭toe
腳尖the tip of the toe of the foot
腳掌the sole of the foot
腳心the center of the midfoot
腳底the bottom of the whole foot, sole
關節joint
肌肉muscle
上盤upper body
中盤middle body
下盤lower body
丹田the region below belly button, lower belly
百匯穴an acupoint on the top of head
命門穴an acupoint on the lower backbone, opposit to 丹田
涌泉穴an acupoint at the center of midfoot

魅影祖魂(二)

疯狂的石头(上)

FarewellDonkey18

《贺新郎 读史》(1964 春)

作者: 毛泽东

人猿相揖别,只几个、石头磨过,小儿时节。铜铁炉中翻火焰,为问何时猜得?不过几千寒热。人世难逢开口笑,上疆场彼此弯弓月。流遍了,郊原血。

一篇读罢头飞雪,但记得、斑斑点点,几行陈迹。五帝三皇神圣事,骗了无涯过客。有多少风流人物。盗跖庄蹻流誉后,更陈王奋起挥黄钺。歌未竟,东方白。

好词!只是毛同学这里理论没有联系实践,第一句就出了偏差。人猿相揖别,究竟在什么时候,实在说不好。我们用过古猿,人猿,猿人等等名称,直立人的人种一个个出现,又一个个灭绝。到今天只剩下智人一种了。但是这些人或猿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会砸石头作工具。现在发现的最早的石器工具,制造于二百五十万年前的非洲,几乎和直立人的历史一贯。对,是敲打石头。至于磨石头,就算是我们今天号称智人,也才学会一万多年。肯定在人和猿分开之后好久了。就算是砸,俺们也未必就是干得最好的,现在已经灭绝,当年曾经遍布欧洲的尼安德特人,和智人的存在交叉过几万年。他们留下来的石器,比当时欧洲智人的作品,还精美几分。所以,应该是:“人猿相揖别,只几个、石头砸过”。如果要照顾平仄,敲过打过击过锤过任选,用“磨过”,则稍稍提早了几百万年。

如果我们自认是直立人一脉相传的话,那么最初的二百五十万年里,我们的祖先都干了些啥?不外乎“找吃的,生孩子,砸石头”。不管是人猿还是猿人,只要沾上个“人”字,就会砸石头。这在今天已经是常识。但一百多年前,人们还不这么想。当时人们没有DNA技术,不认为现在所有的人都是同一个新种,是刚从非洲出来的。而是认为猿人就地进化成当地的现代人。欧洲人类起源说非常强势。1890年爪哇人被发现后,这个说法就逐渐演变成欧洲文化中心说。即:各地可能有猿人,但技术文明是从欧洲起源,然后传播到世界各地。

根据这个说法,若中国本地有原始人的话,应该是不会砸石头的种。理由很客观,就是没有发现过原始石器。当年的石器都是有品牌的:要么是阿舍利,要么是莫斯特。既然中国没有发现,那么中国这地方后来又有人类文明,合理性就是从西方传来的,应该在石器时代之后。1948年,哈佛大学教授(H.L. Movius)还画了一条莫氏线,把中国为主的大部分东亚和东南亚地区划为不会制作(阿舍利式)手斧的“文化滞后的边缘地区”。直到2000年,广西百色出土的80万年前制作的精美手斧照片上了《Science》封面,大家又扭扭捏捏地考虑了十四年如何移动“莫氏线”的问题。中华文明西来说的最早最强版, 还不是法国人约瑟夫岐尼的中国人是埃及人的移民后代说。而是英国人理雅格说的:诺亚的子孙来到中国留下后裔。。。五花八门,不胜枚举。但我们只要记住:西来说,会一次次地改头换面,一次次地在不同时间、不同层次、不同主题上顽强地复活。

中广网西安2013年1月26日消息(记者雷恺)记者今天从陕西省考古研究院获悉,考古人员在在陕西洛南盆地旧石器地点发掘中,出土石制品18000余件,引人注目的是,发现西方旧石器时代早期流行的阿舍利石器工业类型的手斧、薄刃斧和手镐等工具组合,这是迄今在我国乃至整个东亚地区旧石器时代早期阿舍利工业器物最为集中的发现。

那么,为什么中国没有发现旧石器时代的工具和遗址呢?因为当年压根就没中国人认识旧石器。看看上图的先进技术石斧,这么个破玩意儿,掉在地上,你拣吗?这些顽石,形体就不像个灵物,更是没有实在的好处。躺在地上也不知过了几世几劫。可是既然关系到我们到底是愚蠢的还是聪明的祖先的后代这个大问题,还是需要识货并捡起来的。1923年,法国传教士桑志华神父,伙同一个信进化论的教会叛逆德日进神父(多好的名字,难怪后来当选法国科学院院士),来到宁夏水洞沟,挖出了一大堆旧石器时代的石制工具。然后他们把石头运到欧洲,联合大名鼎鼎的法国古生物学家布勒和步日耶(也是法国神父,北京猿人头盖骨发现者裴文中的导师),在1928年共同发表了以水洞沟和萨拉乌苏为主要研究地点的考古报告《中国的旧石器》。这下大家没话说了。(到本世纪,水洞沟遗址已被发掘过六次,共出土石器四万多件。)其实几年前,德国传教士肖特就在水洞沟发现过一件石英器,只是没有“国际影响”。桑志华信了,才组团来发掘的。因为桑志华在1920年,已经在甘肃庆阳的黄土层中,发现过石器。

甘肅隴西盆地水洛河﹑清水河流域調查發現的石製品﹕1 .刮削器(Scraper)﹐2 .砸擊石片(Bipolar flake)﹐3.砸擊石核(Bipolar core)﹐4 .石核(Core)﹐5 .尖狀器(Point)﹐6.石核(Core)﹐7.石核(Core)﹐8.石片(Flake)﹐9.刮削器(Scraper)。(李鋒等供圖)

一旦中国人认识了,就好办了。从此中国旧石器遗址一个接一个被发现,巫山人、元谋人、蓝田人、北京人等等,都是同时有遗骨化石和石器工具出土的遗址。中国大陆地区发现的打制石器件数以亿计,年代从两百万年前直到数千年前。找到了所有在欧洲发现过的石器类型。很多当年的石器加工场地,遗留下遍地成品半成品废品,层层叠叠。有一个问题,就是这人族,敲了二百五十万年石头,虽然技术有些须改进,但翻来覆去就这几种。真是好耐心。当然这些人也用木头骨头制品,只是较少遗留下来。如果将火也算作一种工具的话,无疑木头才是用得最多的。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四万年前左右。这时,法国地区的“克鲁马努”人已经开始躲在洞穴里画野马野牛作法术了,丰乳肥臀的“维纳斯”雕像成批出现。虽然还没有开始大批磨石头,琢制的石器已经很精美,弓箭和渔网也造出来。石箭镞和石网坠,骨质鱼钩和渔浮等已经常见。考古界有人称这一时期为“中石器”或“细石器”时代。但由于各地相差较大,缺乏明显的界限标志,这一划分并不是很流行。

据考古资料证明,早在4~3万年前的旧石器时代晚期,黑龙江地区已有古人类活动。进入新石器时期后,随着人口的增多,生产能力的提高,黑龙江流域逐渐按照血统组成比较固定的氏族部落和部落集团,先后形成东部的肃慎、中部的濊貊、西部的东胡三大族系,开始进入氏族社会。

由于工具器物种类迅速增加,我们逐渐地可以将古史开始和考古实物对照阅读。但传说总是把这些器物的发明归于某个圣王,与出土实物在时间上相差甚多。古人没有相关知识,所以经常乱下结论。比如博学的孔子,曾经把大型动物化石胡说成是大禹所诛防风氏的腿骨。但靠得近些的东西他们也能认识。这些出土于黑龙江的细石器箭头打制得很漂亮。当年孔子在陈国辨认出的肃慎氏之矢(石砮),应该就是类似的东西。这种石箭头,一直用到后金努尔哈赤时代。到上世纪四十年代,欧洲人在非洲还报道,当地土著到他们的垃圾堆里拣啤酒瓶,敲碎了做箭头,比他们惯用的石箭头更锋利。

旧石器时代晚期,出现了人类文明的曙光。当然,这是个相对的说法。也许多少年后,统治地球的机器人会指着在煤层里挖出来的一个iPhone化石说:这是机器人类的文明曙光。真正的文明开端,当是人类进入新石器时代。新石器时代的标志,开始是定义为磨制石器的普遍使用。到这时,砍砸器进化为石斧,刮削器进化为石刀,尖状器进化为石钻。。。后来把陶器的出现列入新石器时代的标志之一。因为陶器可以看作是“人造石器”。不仅可以做容器,陶刀,陶镰,陶铲等都普遍使用过。再后来,把农业的出现加入并定为最重要的标志。也很有道理,这三个标志出现的时间差不太多,是互相关联的。一旦人类进入农业时代,就再也不愿意退入渔猎采集生活了。从此人类进入单向轨道,只能向前。新石器时代的生活,不仅为人类今天的物质文明建立了基础,还或多或少形成了今天现代人的文化心理。

(上)

情系天山(二六)岁月如歌

石頭河


咚嗒~嗒咚,咚嗒~嗒咚,咚嗒~嗒咚~嗒,咚嗒~嗒咚。

这是维吾尔音乐的鼓点。小时候的院墙外有几家维吾尔族邻居,那些变换着的节奏时常一声声地敲击耳膜,伴着热瓦普、都塔尔的琴声,听得如痴如醉。不经意间,这鼓乐声深深地嵌入心里,可我以前并未觉得,直到出国好些年后的一个周末。

那天逛完街,在路上慢悠悠地开着车,初夏的太阳暖洋洋的。旁边摇下的车窗里忽然传来久违的音乐,一听就是戈壁滩、沙漠上才有的歌,心神着魔般地被牵了过去,换道跟在那辆车后,也没在意开车的是个大胡子,就魂不守舍地一直跟在后面,听得柔肠百转,不知不觉地已经开出去老远。郊外弯弯曲曲的路上只有我们这两辆车,大胡子司机大概觉得我很可疑,在一个拐弯处突然猛踩油门,逃也似的狂奔而去。我靠路边停下来,愣愣地看着绝尘的车尾,遗憾地一边调转车头,一边依依不舍地回味。那时手机上还没有导航,连蒙带猜地走错了几个路口,天黑了才摸回到熟悉的路上,那段音乐继续在脑海中回响着,还接着绕了好几天的梁。

令我欲罢不能的乐曲像极了新疆的《木卡姆》。“木卡姆”在维吾尔语里有大曲和乐章的意思,是一种集器乐、诗、歌、舞于一体的大型套曲音乐形式,在中亚、中东一带有很多种分支,维吾尔木卡姆最为完整、璀璨。在零散于大漠周围的一个个绿洲上,在走过驼队、马队、车队的丝绸之路上,千百年来,那些安然平淡、花前月下的岁月,惨烈沉重、刀光剑影的时光,渐渐地流淌成一曲曲或温馨或悲凉的歌,在广袤的大漠上一代一代地传唱。

《木卡姆》是曲。
一场完整的维吾尔木卡姆有十二个乐章,每个乐章都是套曲,分为“琼乃额曼”(大曲)、“达斯坦”(叙事曲)、“麦西热甫”(歌舞聚会)三部分,从头到尾演奏下来需要24小时。每一部分都由跌宕起伏、纷繁多变的曲调组成,时而悠扬婉转、时而热情奔放、时而惆怅哀怨、时而悲愤呐喊、时而如泣如诉,配上花哨变换的鼓点,强烈的感染力让在场的人们心不由己地融入乐曲中。
演奏木卡姆的乐器分为几大类:弹拨乐器有热瓦普(带一条主奏弦和四条至六条共鸣弦)、弹布尔(五弦)、都塔尔(二弦);拉弦乐器有艾捷克(若干根弦的胡琴)、萨塔尔(三弦琴);打击乐器有羊皮手鼓、击鼓等。唢呐是婚庆场合必不可少的。乌鲁木齐的街上以前常有载着歌舞乐队迎亲的小卡车,欢天喜地的人们在车厢上又唱又跳,嘹亮的唢呐声远远地就送入耳朵里,见多了便习以为常地把唢呐当作少数民族婚礼的标配,以至现在一听人们说起唢呐,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民族兄弟载歌载舞,而别人其实在说百鸟朝凤与黄土高坡。

《木卡姆》是诗。
每个乐章中的“达斯坦”都是配乐叙述的诗歌,是连带着古老的音乐一起流传下来的维吾尔版诗经,内容取自当地民间凄美的爱情故事、悲壮的英雄故事以及其他传说,叙事、抒情都细腻形象、有意境,维文版朗诵起来韵律十足。《拉克木卡姆》的序曲中写道:
我的萨塔尔琴
以生命的纽带为弦。
它能慰藉不幸者
予以悲怆与凄婉。
我深深投入木卡姆
使之萦回与心,
若耽于爱的憧憬
既弹奏于伊人尊前。

《木卡姆》是歌。
以前,没有任何书面记录下来的音符,全凭人们口耳相传延续,民间艺人们从几岁起学习一生,在长辈的口传心授下去体悟大段的篇章和曲调,使这一艺术得以世代相传。古老的歌是人们内心的呼唤,在不同的地区有不同的演绎。喀什、和田的木卡姆保留着最为完整的十二乐章,形式宏大;吐鲁番、哈密、伊犁的版本也都受当地民风影响各有特色,可惜已经不全了。塔里木盆地叶尔羌河畔的刀郎木卡姆是最具有原生态特色的一个流派。刀郎部落是维吾尔族的一支,唐朝时从漠北南下到塔里木盆地一带定居,后来在蒙古大军的铁蹄下逃进沙漠深处的胡杨林中生存下来,绝大多数时间与世隔绝,因而保留下来一部分早期习俗。他们纯粹依靠本色嗓音“吼喊”,带着原始、野性的高亢,不用任何花哨的技巧,对着大漠世世代代唱着同样的歌。
在新疆的那些日子里,曾看过无数次木卡姆表演,老艺人沙哑的嗓音唱出苍劲与悲凉,年轻人唱得欢快、高昂,虽然听不懂歌词,歌声依然撞击着心灵,与心神在共振中相通。

《木卡姆》是舞。
每个乐章中的“麦西热甫”就是欢乐的聚会,是聚会中的狂欢,最早源自于萨满巫师祭祀时所跳的动作,后来在不同时代又融入了不同的风情,是依托古老的萨满舞传承下来的舞蹈的精灵。麦西热甫的鼓乐奏响后,没有正襟危坐的拘束、没有程朱理学的困扰,不管男女老幼,不论高低贵贱,所有的人都是参与者。女子动作柔美,在音乐中起舞旋转,带动起绚丽的艾德莱斯绸裙就像石榴花一样绽放;男子靠有力的臂膀展现刚强;白发翁妪也都洒脱自如,每个人都随着乐曲忘情地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在肢体的旋动中珍惜眼前的拥有、忘却痛苦和忧伤,在鼓点中舞出新的欢乐与希望。

《木卡姆》是史。
整部套曲像一幅幅历史画卷,记录了大量的历史故事,其中最有名的是《艾里甫和赛乃姆》,按维吾尔传统的抒情叙事长诗风格,以韵文、散文的形式交替而成。全诗共十章,1000余行,迄今发现的最早记录是1730年的手抄本,当年由莎车著名学者柔孜麦特抄录的。故事中写道:曾经有个国王和宰相在打猎时遇到一只怀胎的黄羊,因当时王后和宰相夫人都有孕在身,他们便怀着恻隐之心放过了那只母黄羊,并互相约定:等将来两个孩子出生了,如果是同性就让他们结为兄弟或姊妹,如果是异性就结为夫妻。后来,宰相夫人生了男孩艾里甫,王后生了公主赛乃姆,艾里甫与赛乃姆青梅竹马,真心相爱。后来宰相不幸去世,国王听信谗言撕毁了婚约,强行将这对恋人拆散,并将艾里甫流放他乡。艾里甫在异乡历经艰辛,还被一伙强盗拉去卖作奴隶,心中仍念念不忘美丽善良的赛乃姆,永不言弃。而赛乃姆在王宫里相思成疾、痛不欲生。一天,她勉强支撑着来到花园,在一朵枯萎的花朵中竟然发现一封艾里甫写给她的信,两人在暗中守护他们的圣人的帮助下终于相逢,共骑一匹快马奔向太阳升起的地方。整个叙事诗在历史事件的基础上加入了文学想象、虚构的成分,深为民间喜爱。

在木卡姆形成之前,汉朝时的西域已有大曲的音乐形式,并在盛唐时期形成隆重的乐舞,以龟兹乐舞为代表。至公元10世纪伊斯兰文化传入西域,木卡姆这一阿拉伯词语与音乐调式也随之而来。12世纪后,木卡姆逐渐取代了原先大曲的地位,但乐舞形式被维吾尔人吸收到木卡姆中保留下来。现在传世的《十二木卡姆》是16世纪由叶尔羌汗国王妃阿曼尼莎汗组织艺人加以整理规范的。按记载,叶尔羌汗国二世苏丹阿布都·拉失德(另译阿布都·热西提)有一天去狩猎,来到位于今天莎车县的一个村子,邂逅了超凡脱俗的民间才女阿曼尼莎汗,被她的诗歌和弹唱深深地折服,不顾身份等级的界限把她娶进宫里做王妃。阿曼尼莎汗入宫后依然热爱木卡姆,并着手搜集、整理散在民间的曲目。拉失德为她请来宫廷乐师喀迪尔汗等艺人,跟她一起记写下民间口传的木卡姆歌词,去除那些早先混于歌词中晦涩难懂的阿拉伯语式,改用更贴近生活、富于真情实感的维吾尔民族诗人的诗歌,汲取民间歌舞的精华,让木卡姆的风格变得清爽、生动、高雅,自此照亮了迄今五百年的时光。

阿曼尼莎汗因难产去世,痴情的拉失德悲痛欲绝,不久也随她而去。这段美好的人间真情,被艺人们这样传颂:
晨风啊,带去我心中的秘密吧,
把问候向我心爱的人传达。
清晨或黄昏你轻拂她的面庞,
便是我对她朝夕不断的念想。

《木卡姆》是生活。
每逢婚礼、婴儿诞生、男孩割礼、逢年过节、庆祝丰收,或者只是平常的亲朋好友聚会,任何人,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都有可唱的歌,无论生死、无论哭笑,只要羊皮手鼓敲起、羊肠琴弦响起,人们便伴随着歌舞去拥抱木卡姆带来的安慰、喜悦和祝福。富人也罢,穷人也好,木卡姆超越了人类高低贵贱的社会分层,是属于庭院、田野、果园、集市的艺术,属于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每个人、每天平常的生活。维吾尔人弹、唱、跳一辈子,对木卡姆充满感情,那些源于生活的旋律与故事是一汩汩由衷的心曲,流淌在他们的血液之中。

木卡姆整套的传唱花费大量的人力与精力,传承并不容易。清末至民国的战乱时期,木卡姆几近失传。从20世纪50年代起,国家就安排人员着手收集、整理。在拯救这一艺术瑰宝的人群中,有位最痴迷的倾听者,他叫周吉,留着王洛宾那样的大胡子。他本是江苏人,1959年,新疆歌舞话剧院歌舞团到上海招演奏员,不满17岁的周吉被挑选上了,从此在新疆为木卡姆心甘情愿地奉献了49年。维吾尔老艺人吐尔迪阿洪曾是唯一能把全套十二木卡姆演唱下来的传承人,在世时留下了宝贵的演唱录音,但没有关于曲调的书面记录。周吉用了整整两年,没日没夜地,将24个小时的录音反反复复地听录、核对、修订,直听到耳膜发炎,最终整理出一套完整的《十二木卡姆》乐谱记录。

他长年行走在乡村、牧场听农牧民老艺人唱木卡姆,能说一口流利的维吾尔语。热爱他的维吾尔乡亲给他起了一个神圣的维吾尔语名字——居马洪,即做礼拜的神圣日子星期五。他们盼着居马洪来,感激他为木卡姆所做的一切,只要一见到他的身影,人们便欢欣鼓舞得像过大年,一直表演到半夜,只为了能让这位居马洪看到更多、听到更多,帮他们记录更多。

周吉和同事们第一次去找寻罗布泊人居住的村落时,在半路遇到一条河,车过不去,一行人担心失去机会,不甘心返程,便光脚蹚水过河,又走了整整一个星期才找到。与世隔绝的罗布人见到他们很感动,第一次向外人放开歌喉,尽情地唱起了本族最古老的歌,艰辛跋涉的一行音乐人得以采录到大量珍贵的录音、录像和照片。

在周吉的努力下,2005年,中国新疆维吾尔木卡姆艺术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口头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之后,他又着手推动建立木卡姆传承中心和数据库。可惜,数据库还没建好,心脏病突然发作,剪断了他与萨塔尔琴之间的纽带。他曾说:“死后火化时,给我放木卡姆的曲子”。在木卡姆的乐曲声中他走完了自己如歌的岁月。

与盛大乐舞型的木卡姆不同,柯尔克孜族《玛纳斯》是一部宏大的史诗,偏重于歌唱,主要乐器是三弦的库姆孜琴。这部传唱了上千年的史诗长达23.6万行,主角是豪迈、热情又暴力的民族英雄玛纳斯,涵盖了他与子孙八代带领族人抗争的故事,同时也是柯尔克孜人的口述版“百科全书”。柯尔克孜人最早生活在西伯利亚的叶尼塞河上游,屡遭异族掠夺和奴役,奋起反抗了几个世纪,逐渐地往阿尔泰山、天山大迁移,他们把各个时代曾发生过的悲壮故事、民族的愿望、对幸福生活的追求都融于玛纳斯的英雄形象中。整部史诗一共八个部分,每个部分都独立成篇,可以作为单独篇章演唱,而唱完整部玛纳斯需要几天几夜。柯尔克孜艺人的演唱主要通过家传和师承,但也流传着一个神秘的说法:名望最高的几位艺人曾有过神奇的“梦授”,他们原本不会或只会一点儿,在梦中见到玛纳斯等英雄,受到点化,梦醒后就能连续演唱几天几夜。现存版本是根据演唱艺人居素甫·玛玛依等1954年到1995年的演唱录音整理而成,并于1995年完成了全套史诗的出版工作,古老的口耳相传终于有了文字版本。2009年《玛纳斯》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

蒙古族大型史诗《江格尔》也在新疆整理出版。史诗主要流传于新疆阿勒泰山一带的蒙古族居住区,描述了以江格尔汗为首的勇士们征战四方、降伏妖魔,最后建立了一个没有死亡、牛羊遍野、富庶隆昌的人间天堂。其中有一段写蒙古人的勇将洪古尔连喝70碗酒后,豪情万丈地在马上耍“醉骑”,异常精彩。史诗最早成形于13世纪,数十个章节各自独立成章,以说唱相间的叙述诗形式在卫拉特蒙古人中流传,17世纪时,随着卫拉特蒙古各部的迁徙也流传于俄国、蒙古国,成为跨国界的民族史诗。1980年至1981年,新疆塔城和布克赛尔县的蒙古族艺人加·朱乃用托忒蒙古文说唱和书写了江格尔故事,共计32章,由此新疆人民出版社用托忒蒙文出版了中国第一个自己搜集、整理的《江格尔》版本。《江格尔》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哈萨克人以冬布拉弹唱方式记述着哈萨克族的历史、文化、生活。冬布拉艺术在《史记》中就有记载,琴杆细长,带两根用羊肠线制成的琴弦,音箱有瓢形和扁平两种。冬不拉音量不大,但音色优美,旋律悠扬、宽广、明快,能表现草原上的万籁之声,如聆听蓝天白云下叮咚的泉水、热闹的羊群与奔腾的骏马。冬不拉的表演主要有弹唱和对唱,对唱部分叫“阿依特斯”,是一种即兴斗歌的曲艺形式,唱词靠现场临时发挥,大多从哈萨克谚语、诗歌中撷取精华,并临时配上相应的曲调。演唱的双方你来我往,根据对方的演唱当场确定回应的旋律与节奏,斗智、斗才,由周围的观众做裁判断定胜负,属于彪悍民族带有文艺范儿的“文斗”。冬不拉的乐曲如同哈萨克人的性格,既奔放粗犷又多情缠绵,这个马背上的民族一路赶着羊转场,也一路弹着冬不拉,唱尽一生的喜怒哀乐,演绎他们从生到死“唱着来唱着去”的人生。冬不拉的表演艺术与阿依特斯的对唱艺术都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生活在帕米尔高原的塔吉克族有着跟维吾尔相近的乐器,只是他们崇尚雄鹰,认为鹰是山巅的强者,所以他们的琴上多了鹰翅图案的装饰。他们用古老的传统手艺,把鹰的翅骨制成笛子,与竖笛、手鼓一起伴舞,舞蹈中有很多模仿飞鹰盘旋、翱翔的动作,展现高原雄风,是西域古代乐舞的留存。塔吉克人的“恰甫苏孜”是双人对舞,属于即兴表演并带有高难度的竞技性,似双鹰追逐、嬉戏,节奏快却流畅自如。这种远古的节奏型舞蹈在其他民族中已基本失传,作为西域原住民的塔吉克人倔强地把它们传承下来。

在能歌善舞的少数民族耀眼的光芒之下,汉族的歌与舞显得比较微弱,历史上以说唱民歌与曲子戏为主,但名声不响。20世纪50年代的《草原之夜》是少有的一颗闪亮的星,《我们新疆好地方》尽显汉人对少数民族曲调的喜爱与融合。自己作曲、填词的音乐人罗林取艺名为刀郎,怀着对西域音乐的热爱唱遍大漠和草原,之后王琪《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又吸引了全国的目光。当代本土年轻人中也涌现出一批青春飞扬的民谣歌手,吃着羊肉串长大的他们在文化交融的土地上唱着新疆的味道。

兄弟民族的节日聚会上,所有人个个登场亮相、全民热闹;而元宵灯会上,普通的汉族民众放着歌星们的录音静悄悄地听。嘿嘿,没关系,各尽所能。既然兄弟民族已经登顶,汉族也有人代表,就让他们在舞台上尽情潇洒,我们这些缺乏艺术细胞的平常人就在台下捧场,跟着哼生活里平常的歌。

逝去的岁月在聆响中走过,今后的日子仍将如歌。


2022年2月20日

维吾尔族木卡姆表演,图片来自网络

哈萨克族冬不拉表演,图片来自网络

柯尔克孜族库姆孜表演,图片来自

塔吉克族鹰笛舞表演,图片来自网络:

附(谢谢老乡提供的链接):

《十二木卡姆》表演:莎车县十二木卡姆民间艺术团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5Bh_ZsYUcBM

【新疆故事】十二木卡姆传承人:木卡姆艺术像空气一样重要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J4RmxBTk5oI

现场体验中国民间三大英雄史诗之一《玛纳斯》 感受柯尔克孜族人的热情https://www.youtube.com/watch?v=gL9gsuRoVZo

《文化十分》英雄史诗《江格尔》:草原上不落的歌声(上) | CCTV综艺

冬不拉獨奏:來自 Aybar 阿依巴爾的 Al Key Sa,驚人手速,神級表演,人琴合一!https://www.youtube.com/watch?v=0Po2PoT9pzw

塔吉克族民间音乐 《欢乐的鹰笛和手鼓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UiyFpBVMBoQ

周吉:我庆幸一生沉浸在木卡姆中https://epaper.gmw.cn/gmrb/html/2008-05/14/nw.D110000gmrb_20080514_2-12.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