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丹儿
新疆于我是很难写的,如那句“近乡情更怯”。
父亲那批航校毕业准备赴朝鲜战场的预备空军因战局缓和转赴了新疆,半年后母亲追随父亲也去了新疆,二十多年后,也就是在我上大学的第二年他们调回他们的故乡。
我出生在那儿,18岁时出来上大学,不想就再没有回去过。 记得刚到大学时,有同学问我,新疆是不是到处都是流动的沙丘? 我突然意识到其实太多人对于新疆知之甚少。
我出生长大的石河子有沙漠绿洲之称,学校医院和民居的一幢幢苏式的筒子楼由一条长长的林带与工业区相隔,所谓工业区是依次的毛纺厂,棉纺厂,糖厂,造纸厂。。。。城市边缘有条大渠,源于天山融雪,汇于一个巨大的水库。
大渠外又是林带,最多的是笔直挺拔的白杨树,还有榆树,柳树,沙枣树,。。。沙枣花细碎清香,沙枣成熟后,孩子们喜欢爬树摘采,我哥哥有一次就从沙枣树上摔下来,腿摔的骨折,路人把他抬送去医院,又一个转托一个通知到了我爸。
对,那时电话没有普及到家庭,人们都很热心帮忙带个话儿。有一次,在市中学校上学的我,没有赶上最后一趟班车回家,同学邀我住到她家,她父母就到他们宿舍收发室打电话到我家傍边的厂医院,请有谁去通知一下我父母免得他们担心,当然这个话一定是带到了。嗯,我这位同学是一位漂亮聪敏的女孩子,一笑两个酒窝,但闷闷的不爱说话,谁知高考时她突然告诉我们她想考电影学院,着实吓了我们一大跳,但另位同学还是赶紧请她爸爸来辅导她练习小品,她没考上电影学院,第二年考到财经学院,念完硕士毕业后回到新疆做了大学老师。
这里的我们是说我们几个玩的要好的女孩子,帮辅导小品的爸爸是话剧演员,据说是因演过刘少奇而打成反革命,在劳改农场十几年,而这同学的妈妈坚决不离婚,独自带大两个女儿。等她爸爸平反回来,两个女儿已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由此我们这位同学坚强独立像她妈妈一样,我和她同桌一年,她是我高中时代最好的朋友,也可以说是我青少年时代一个精神偶像。我和她有太多太多的故事。。。。。
我们中还有一位,她爸是糖厂厂长,爱好古典文学,这影响到我同学,她写的一手好毛笔字,《红楼梦》里大部分诗词都能背下来,她高高挑挑,气质清雅脱俗。只是有一次我为她挺难堪的,那天我去她家找她一起去学校,她妈做好了红烧羊肉一定要让她带到学校做中午饭,她不爱吃羊肉不愿带,她妈看说不通,一气之下把那碗羊肉扣在她身上。我不知道这件事对她影响有多大,之后独生女的她上学工作留在上海,父母还在新疆,而和我最好的那位坚强独立的同学会时时买菜买肉的去看望她父母。
我们几个女孩最爱走林带中的那条小道,说说笑笑没个完,可现在怎么都想不起当时都说了些啥了。而且现在我也不能确定,我们从小每年种的树是不是就是这林带的一部分。是的,从小学起,每年春天都会有一周停课植树,那是我们最高兴的时候,不用上学了呀。
林带外是片农田,有一个维吾尔人的村子在那里,对,有一个叫阿鲁木江的维吾尔男孩儿就住在那个村子里。十多年前,我在这里写过他。两年前,小学同学们居然找到了他,把他拉进小学同学群里。他们还为他的到来聚餐,照片上阿鲁木江笑得很灿烂。据说,阿鲁木江远道赶来参加聚会,给大家带来一大桶自家的牛奶,是因为微信群里大家忆旧时提到小时候,阿鲁木江家的牛奶纯正,现在喝不上那种口味的牛奶了。
维吾尔人的村子外就是军垦兵团大片大片的农田了,再往外,就是广袤的戈壁。往南遥望,那是绵延高耸的天山。其实,关于兵团农场,关于戈壁,我在那儿时知道的很表面,印象最深的是如果从乌鲁木齐回石河子,数小时汽车都是奔驰在这广袤的戈壁大漠上,大漠浩浩荡荡,天地相连,一望无际,等远远的在天边出现个小绿点时,就知道那就是绿洲之城了。
也是十年前,我在网上注意到有本小说正在发行,《老风口》,作者张者。他是兵团人的儿子,我们的同龄人,他花了五年多的时间完成了这部记述我们父辈拓疆垦边的传奇。我随即告诉了我的大学好友,同是新疆人而已在北京工作的他马上买了寄给我,他告诉我,他在书店翻阅时就放不下了,他一口气买了11本,他家他老婆家是人手一本,对,他妻子是我们师妹,也是兵团人的后代,他们人人读的爱不释手,太感谢我一个身在美国的人的推荐。
是的,我写不了新疆,张者的《老风口》已写出了我对我出生地我长大的那个地方无法描述的感情,而这种感情对所有对新疆知之甚少的人是无法明白的。
2021.3.31